人生感悟

散文||我们这代人老去的痛

作者:黄玉东   发表于:
浏览:34次    字数:3289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3篇,  月稿:0

  我一向走起路来大步流星,这很符合我的性格。我曾跟人说,如果哪天见我走不动了,那就说明我行将就木。最近一段时间突然感到大腿根部痛,严重时活动受限,连穿袜子都感到吃力。我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医院的,平时有个头痛脑热扛扛就过去了。这次瘸着腿坚持了几天,实在感到自愈无望,于是只好网上挂了个华西的号去看医生。

  医生很年轻,学历很高,能进华西当医生最低也是博士后。他简单地问了下我的症状,又让我做了几个抬腿动作后说:初步判断骨头没有问题,但需要做个核磁,以便进一步明确诊断。

  核磁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在电脑上看了下片子告诉我,你的髋关节面骨质密度增高,系退变;双侧骼骨骨质增生,双侧闭孔不对称。可以先进行保守治疗,吃药一月,观察三月,若无好转,可到医院做手术。

  我第一次听到退变这个词,记得还是在40多岁的时候,那时我天天在电脑前工作,有一阵总感到颈椎不适,到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我颈椎系退行性病变。我问退行性病变是病吗?他反问我:“你说头发白算病吗?痛就是病,不痛就不是病”我顿时明白,我已青春不再,开始不可逆地走在衰老的路上。

  如今我已退休很多年,说悲观点儿,我们这一代人不用踮起脚后跟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属于自己未来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前几日社区来了两个姑娘对家庭就业情况进行摸底抽样登记,问我什么学历,我说:“大专”她说:“你们那个年代大专很牛”我说:“中专就很牛”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如果说有共性的话,就是在该读书的时候都没有很好的读书。只有少数人通过工农兵大学、成人高考、上夜大、参加自考甚至上党校等形式取得学历,其实真正学到的知识既不系统也不扎实。

  我开始上学时,那时农村普通教育基础非常薄弱,从校舍、师资到教材都是凑合。我上一年级时,父亲是当地唯一的一名教师,一至四年级都是在一个破庙里的同一间教室上课,课桌大都是用砖头支起来从庙里拆下来的门板。父亲就在这样的教室里依次给四个年级上语文、算术、音乐等所有课程,这在今天看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等到十年动乱期间,我正好开始上四、五年级,有几年连课本都没有,我的书包里除了几个破本子就是一本掉了封皮的《毛主席语录》,读六年级和初中时基本没有考试,没有人在意你学了什么,学会了什么,只要你每天能按时到学校打卡就行。说好听点是在上学,说难听了学校的功能就像一个幼儿园,反正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干不了什么农活,有这样一个地方把我们集中管理起来,大人也省心。

  1973年“教育回潮”时,我正好上初中,学校除了抽调上来一些知青,也终于调来了几个像样的老师,但那时由于我们的学习缺乏系统性,数理化课程基本衔接不上,他们讲得很多东西我们都像听天书,上学基本成了混日子,那时很多人中学毕业连信都不会写,这一点儿也不言过其实。读书为了什么,将来能干什么,我们这代人从来不去想,也没必要想,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别说让上山下乡,就是让上天入地也觉得义不容辞,当时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由于基础教育缺失,即使后来恢复高考后,少数能考上大学的其实素质也不高,念错别字,用错词语,对这些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大部分人外语不行,数、理、化和历史、地理知识都严重欠缺,这造成他们思考问题缺乏逻辑性,接受新知识慢,学习难度比较大。而这些问题在那些工农兵大学生身上,更是普遍现象。至于那些早早被招工成为工人或后来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同辈,缺乏教育的问题,带给他们的后果就更为严重,这些人浪迹社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大都只能从事些重体力劳动或操纵机械的技术工人,

  基础教育缺失带来的另一个后果是: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缺乏教养,素质比较低。我们在最需要接受素质教育的年代是个黑白颠倒、价值观混乱的年代,知识分子被冠以“臭老九”,政府官员被称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们可以被任意抓来游街,侮辱、打骂,即使被打死,在当时也不会被追究。在“造反有理”的口号下,整个社会没有王法,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这样的运动简直是为我们这代没有文化、没有素质的人量身打造的,许多人在“打砸抢”运动中如鱼得水,一个个像打了鸡血,精神亢奋,成天大呼小叫,上窜下跳,现在看来就是跳梁小丑,在当时却被视为英雄豪杰。

  如今由于我们这代人相继退休,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能够频繁出现在各种公众场所,年轻时缺乏文化教育,素质低下的毛病顿时显现无遗,“中国老大妈”已经成了素质低下的代名词,当然“大爷”也好不到哪儿去。出国旅行的,常常把丑丢在国外,种种不文明行径,极大地败坏了国人的形象。出不了国的,在国内也是劣迹斑斑,在公共场所随意插队,高声喧哗;在地铁和公共汽车上倚老卖老,强行让别人让座。欺负人、打骂人的各种负面报道几乎时见媒体,这些让人不齿的行为,在他们眼里那简直都不是事。

  我清晨常在小区旁边的河边散步,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走在前面的大爷或大妈,清一下嗓子后,头也不回的一口痰就或左或右的喷射而出,让人顿时无数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河边时不时就能碰到几个大爷大妈拿着话筒,把音响开到极致,吼着破锣般的嗓子在那儿嚎叫,真得比杀猪都难听,我不相信他们自己就感觉不到。如果知道还那样,那就是不知羞耻。

  缺乏教育再加上自负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负资产,有时表现的特别畸形。一夜之间,每个人都似乎成了歌唱家、舞蹈家,甚至是有着好身段的模特,成天不知疲倦地扭着水桶般地腰肢,唱着、跳着,毫无美感地扭着各种自信、夸张的动作。从广场跳到列车,从公园跳到商场电梯。更有甚者,马路上走着走着就像发了神经一样突然扭了起来,实在是丑态百出,让人生厌。过去常说某某民族能歌善舞,现在才发现,“中国老大妈”才是全世界最能歌善舞的一族。

  当然也有假装斯文的,连律诗的平仄、对仗、押韵等基本常识都不懂,凑个七言八句就敢自称七律;买一个长焦相机,公园或树林里,一圈人围着打鸟,就以为自己是摄影师。满坛子不响,半坛子咣当。稍有点什么特长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四处炫耀。本来老了有个爱好,修身养性而已,到他们那里都变成了不分场合恣意炫耀的资本,说到底这都是坎井之蛙、无知无畏的体现。

  现在人们嘴里声誉不佳的大妈大爷,基本上都是跟我同时代的人,这一代人,实际上是最惨的一代,饱受生活之苦,又缺乏教育,不仅缺乏知识,更缺乏教养。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就是想改,怕也不易。

  我们这代人大多都是独生子女的父母,又赶上了时代的巨大转型,跟子女有着空前深的代沟,尽管自己一身毛病,还要感叹世风日下。子女的所有行为,我们几乎都看不惯,子女当然也看不惯我们。倾其精力和全部的爱养大的孩子,长大后大都和自己的期望值相差甚远,这个时候纵有一百个看不惯,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往往这些不肖子女的脾气都比父母还要大。

  但是,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却还要为子女做特别多的贡献,自打孙辈一出生,苦日子就又来了,从幼儿园到上学,每天接送孙子、孙女,有的还要给予经济上的支持。等到孙辈长大了,发现自己退休时规划的旅游计划也泡汤了,因为这时自己已经老的实在走不动了。年老多病的身躯要是躺在医院,自己还有钱治病,子女或许还能有张笑脸常常来看看你。倘若自己没钱治病,一旦躺在医院,子女不但不见得能常来看你,恐怕既使来了,你就等着看人家的脸色吧!这时你会老泪纵横地在病床上想,你个王八嵬子,你小时候生病了,老子内心的焦急和心疼,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置换你。我们这代人唯一都有的一个共同美德——孝敬父母,却没能传给下一代。

  如今,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许多人已经疾病缠身,时代留下的痛和身体疾病的痛,基本都属于无法治愈的慢病。能够想象的到,等到哪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等待着我们的晚景将十分的惨淡和凄凉。

  等到我们这代人都走了,广场上不知是否还有人天天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在那儿蹦哒;公园里、小河边不知是否还有人拿着话筒,像狼一样在那儿干嚎。如果那时能够还世界一个清静,那也算我们这代人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一个贡献。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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