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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福

作者:郭禹彤   发表于:
浏览:191次    字数:3243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90篇,  月稿:0

  我一向觉得,“请符”不如请医、请自己。

  母亲一向觉得,请符就是请福,最靠谱的想来想去还是菩萨。

  我觉得把希望寄托在“符”这种玄乎玩意儿上不切实际,求来求去,只不过求了个心安,而母亲觉得,我是小孩子未经世事,不懂得敬畏神明。

  我并非对玄乎玩意有多么膈应,相反,我很有兴趣搜点灵异事件看着消遣。宗教中蕴藏的哲学也令我十分着迷,想尽办法去理解,在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批语弄得哭笑不得的同时,发现不同文化酝酿的宗教间有共通之处。

  灵异这阴气森森的东西,母亲看了是要发怵的;不论是唯心还是唯物,只要是哲学,母亲是不爱研究的。

  信仰宗教的人不一定会去研究宗教,而费尽一生去研究宗教的人,也未必相信宗教,代表人物就有国学大师陈寅恪。

  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只可惜母亲总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好运”的机会。

  比如,说我的手机号不吉利,逼着我换,导致我一堆软件的账号从此无法找回。

  比如出去算了个命,回来就告诫我不准干这,不准干那,叫我束手束脚、战战兢兢。

  还比如,去寺庙还遭烟火熏燎的罪。

  “妈,我真没事,就是吹了点风,几天就好了。”

  “请符真的没用啊,妈!!”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把母亲吓得见我一咳嗽就神经紧绷。再后来逢到学校期中期末,我一有身体不适,便是以上固定流程走一遍,再被老母亲拽出了门:“小孩子懂什么啊!你想大病一场给医院送钱吗?赶紧收拾收拾,妈给你请符去!”

  每当站在缭绕的香火烟里独自凌乱,我仰头看向庙檐,两眼放空,一边无奈地把母亲反复叮嘱的固定台词在心里默念一遍,一边感叹: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您看我真的活蹦乱跳啊!

  这话是万不能让母亲听见的,否则她便会回头一眼横来:“还没到你苦的时候,所以你才一天到晚瞎说。”

  说罢又手掌相合,默念“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垂手,又慢慢走上台阶去。

  我开始庆幸,虽然母亲学历不高,知识不足,但她没有学着农村妇女,因为怕自己孩子太金贵又命薄,取名叫阿猫阿狗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烧香、敬佛、请符。

  母亲请来的符,总是工工整整地包在红布里制作成一个三角形。若请的是平安符,还要放我贴身衣服小袋里带着。小时候我总丢三落四,长大了不以为意,理应已装满一柜子的平安符只剩下寥寥几个,被我用小盒子装起来,收在柜子里。母亲纵容我不把符带身边,只要看见我从干干净净的盒子里取出完好的符,便会满意地夸道:“哟,会收拾了嘛。就这样放好,你就不会沾染上什么坏东西。”

  每逢遇事我最不屑于拜拜这拜拜那,考试前和别人一起宣称要去拜拜考神,那也是嘴上说着玩玩。手里捏着的笔、脑子里储存的知识才能给我最实在的安全感。母亲呢,与我恰恰相反。中考前,见我复习够了,瘫在那里看闲书,她赶快拉我出门,生怕我忙起来就没了机会:“快,妈带你去个寺庙,那儿香火旺盛,妈妈店里的阿姨都说灵验呢!”

  这菩萨呀该拜还得拜,只要拜了,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你妈妈这些年积的德,都能给你挣福气!”

  我不得不遂了母亲的愿。毕竟,她比我要紧张许许多多。

  这是一座大刹。

  青纱被庙宇尖锐的檐挑起,给我一线在硫磺气味中喘息的罅隙。

  母亲望着庙顶的金光灿灿,她的眼睛里粼粼动着希冀的金光闪闪。

  我左顾右盼,看到许许多多的信徒,俱是举止端庄、表情恭敬。

  中考将近,有很多家长会出去求好签、烧香,给孩子以鼓励。同学的家长中有跑的远的还去了五台山。

  说白了,还是自己给自己吃定心丸去的。

  后来听说高考考点外,还有家长摆了个供桌“倒头就拜”,或是给孩子手腕上缠上一根红丝带、打扮得喜气洋洋,或是进学校考场前用粽子在孩子头上敲两下以示“高中”的时候,班里同学都笑了。

  太荒唐,荒唐成了一道风景线。

  母亲也荒唐,因为我做不到和她一样,对着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此执著。

  她走在石阶上的每一步都稳稳的,一如她对待生活,极其现实。

  但她凝在殿内的每缕目光是牵绕的,仿佛她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她理解中的极乐世界。

  这当是所有信徒参拜时所看见的景象,即使看不见,心里的每一次悸动也是真诚的——即便带着它进入极乐、为后世积德等种种目的。

  非常可惜,我没有那么充沛的想象能力。

  母亲细细地替我、替她自己整理衣冠,嘱咐道:“一会要认认真真拜啊,别给我吊儿郎当的。”

  我敷衍地哦了声。

  她拿着香,在焚香炉里点燃。母亲温柔地看着跳动的火舌,火舌灵动地舔舐着香头,蹿了个花,萤火在香头一闪一闪。烟在点燃同时飘荡开来,母亲面庞分外柔和,烟火气反倒遮掩去了她的几分疲惫。脸上鱼尾纹淡去,圣女在祈祷。

  停步,正正地跪到蒲团上,缓缓举香过头,点点荧火颤动在菩萨垂下的眼眸前。母亲嘴唇瓮动着,声音低低的,一如小时候她在床前给我读故事般轻柔,只是声带的震颤里带了几分焦急和渴望。

  木鱼声,诵经声,空灵缥缈,和母亲踏踏实实的嗓音相和,不是所谓涤荡灵魂的梵乐,而是触人心扉的唱诗。

  她挺得笔直的脊背慢慢弯曲,叩首贴地时,竖直微颤的香柱顶,飘荡的轻纱拢住了地上优美的弧度。

  我被迫跟着母亲做,坐直、磕头;坐直、磕头。一、二、三,迫不及待站起一看,母亲还没好,还阖着眼,两手合十。她絮絮叨叨着,这回不是难懂的经文了:

  “……菩萨保佑啊,咱家媛媛一定要考个好学校,以后风风光光,衣食无忧,大吉大利……”尽是家里祭祖时母亲常说的祝祷,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随后才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合十的双手又前后摇了摇、拜了拜。她犹犹豫豫抬眼,视线才触及菩萨的脸,触电般收回,又垂了眼帘。她挪移两步,不放心似的,又念念不忘地、再遥遥一礼。

  后来抽签,我根本没巴望能抽到什么好签。母亲一定要我慎重选择,我假装挑选,然后闭了眼睛随便下手。母亲一直紧盯着我,我近乎要冒出冷汗。签抽出来,母亲皱着的眉立刻松开,旋即扬了起来——选择题从来没蒙对过的我,竟然抽到了上上签。

  我还震惊着,母亲拍手笑道:“丫头运气就是好啊,是个有福气的,加上佛菩萨给你的保佑,考试一定能考得很好!给妈拿个状元回来!”

  落入耳中,是母亲真诚的鼓励。母亲仿佛已经看到那未来,眼中放出孩子气的心满意足的光,亮得我又感动又无奈。

  妈,你应该要知道,即使真的有神,他也是最任性妄为的。多少人赤城着一颗心,积德行善,求得好签,算得好命,最终还不是该落榜落榜,该潦倒潦倒。

  修行者努力做到知行合一,使自己从内到外都符合经书里的要求,淡泊名利、慈悲为怀,即便这样,都不一定有好下场,何况怀着各种目的、只在特定时间涌向寺庙的人?

  信仰宗教的人,大抵都是在追求美好的生活,只是很多人在其中无法保持自我,中了它的开创人的陷阱,盲目崇拜,彻彻底底麻痹自己。

  以前见过一则小故事,一个穷苦的孩子很饿了,问母亲祈祷上帝能不能得到面包,母亲肯定了他。他纯良的眸子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泉水。可许久过去,床边并没有面包,反倒是他长大后,自己用钱买了蛋糕。

  假设他在此期间一直学着用天使的德行要求自己,那也只是自己对自己的道德约束。

  若是盲目祈怜有用,为什么中世纪会饿死这么多人?为什么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会爆发?教会掌控王权的制度会分崩离析、销声匿迹?

  佛家讲因果轮回,历史里也有“因果律武器”。所有因果并不是“人在做天在看”,而是历史框架下的必然规律,是有每一个决策作为坚实基础的。

  求福的过程,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加油鼓气,主观上给自己以希望。

  这些道理,说给母亲,母亲是不会听取的,指不定我说了一半就要被碾跑。她依旧会到处为我找福气。我感动着,心疼着,对此却束手无策,只能扶额叹息。

  妈,您在求福的同时,为何不能意识到您才是我最大的福气呢?

  有的时候,与其带着我东奔西跑,还不如多给我句鼓励,那比叫我在寺庙里杵着要有价值得多。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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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哲学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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