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降雨,使得空气格外的潮湿,就连房中的衣服被褥、甚至身上都是黏糊糊的,空气发霉了,心情也开始霉变,阴凉的街道上散布着一些低沉与空蒙。急匆匆的人们撑着一柄雨伞,在密集的雨中穿行。
早晨,连绵的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我也撑一柄雨伞学着街上的人们急匆匆的赶向单位,在伞沿外的雨点不时的穿过伞遮护的这个空间,执着的打在我的衣衫上、鞋子上,潮湿的身躯这时候竟然和心情一样,让我感到有些无奈。偶尔驰过的车辆,溅起一阵水花,带着一道白雾,滑向远处。
快下班的时候,妻子驱车前来单位接我,并顺便上街买了一些果蔬,在准备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乡下老妪在雨中买菜,雨中的老妪,也撑了一柄花伞,正佝偻着身躯在过往行人的脸上打量着他们买菜的欲望和举动。
就在这时,妻子看到老妪的菜摊上有一些还未成熟的青蚕豆,说我们买一些回去煮了吃吧!好久没吃过这种青豆子了。我原本打算阻止,因为像这些东西摘下来如果过了一夜就不新鲜了,味道当然也是大打折扣。但看到老妪在这个街道边显得有些孑孓的身影,心中不觉产生了恻隐之心。就这样,妻子和老妪在讨价还价之后,以每市斤一元的价格买了六斤。
关于蚕豆,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儿时农村的主粮,在远去的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好多人都用来维持生计。即便是现在,乡亲们还是种这种作物,不过它的用途变了,不再是主粮了,而是作为一种家畜的饲料播种。
蚕豆青时可以煮了吃,成熟了可以炒了吃,还可以磨成面粉来吃。虽然磨成面粉之后洁白如雪,但那种味道确实难以下咽,但是贫困的人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儿时那会儿,每每到了盛夏,青蚕豆长成,没有更多食物变换的孩子们口味,放学之手丢下书包就偷偷地钻进别人家的蚕豆地里开始大吃特吃。
当然我也不例外,那时的青蚕豆长得圆润饱满,剥一粒送进满是口水的嘴里,清香甜脆,细细的甜味一直滑过喉咙,直抵胃部。先是解馋,而后的饱食,完了之后在衣服的各个口袋里摘了塞满方依依不舍的离开地里,美美的饮一口山泉水,一不留神,饱嗝便从胃部弹出。
那时候,心里就想,过几天时间就可以煮了吃了,于是又盼望日子过得快一些。青蚕豆在成熟之前,会经历两个阶段,刚才所述是第一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是介于第一阶段和成熟之间的阶段,这时候的蚕豆颗粒开始变硬,味儿也变了,用当地农村的话说,叫杂腥了。其实就是长出了杂粮那种特有的味道。这时候要吃蚕豆,就不能生吃了,而要煮着吃,煮了的蚕豆柔软、清香,略带一丝甜味儿,要比青稞面等杂粮好吃多了。
儿时那会儿,村子里时常会有人偷别家地里的蚕豆,时常引来一些没有针对性的谩骂,当然是被偷的人在那里叫骂,而偷了的人才不理会这些呢!满满地煮上一锅,一家人就能地吃上一顿,也是啊!自己的肚子总要比别人的骂声重要的多。
那时候,大家都饥饿着。而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
和妻子回到家里之后,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装有青蚕豆的袋子,拣几个嫩的,剥开外皮,白白的青豆粒便跳了出来,塞进嘴里用牙一咬,连忙“呸呸”地吐出,这哪是什么青蚕豆啊?又苦又涩的,和儿时吃过的青蚕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苦涩之余,竟然还有一种类似化学肥料的气味。我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妻子,妻子也尝了一下,确实如此。
还是剥皮之后煮了吃吧!我对妻子的话没有异议。我开始一粒粒的从壳里将白白的青蚕豆剥出来。白白的蚕豆一粒粒从青绿色的壳儿里跳出来,也让我的心思一下子回到过去,回到曾经度过童年和少年的农村。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我突然特别怀念儿时的那段日子。曾记得,那时候家穷,没有充足的白面,没有更多的蔬菜,一年四季甚至很难美美的吃一顿肉。青稞面、蚕豆以及马铃薯就是家里的主粮。母亲总能变戏法似地做一些改变口味的食物。
她将青稞面烙成饼子,之后,在饼子的一面用筷子扎几个小孔,在小孔里滴几滴生清油给我吃,吃过之后好几天了,口腔中还留有余香。有时候又将蚕豆面烙成饼子,洁白的颜色让我不听的流口水,狠狠的咬下一口才发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美味。在那时候,我知道蚕豆只有炒了吃或煮了吃才很可口,如果磨成面再来吃,它改变的不仅仅是存在的形式,它的质也发生了变化。
艰苦的日子已经离我们原来越远了,远到让我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
我们的一生,总是在不停的尝试各种味道,甜的、酸的、苦涩的、辛辣的等等,就是这这种各样的味道,不断的刺激着我们的味觉,就如同老子曾说:“五味令人口爽。”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令人口爽的食物,让我找不到儿时所体会到的那种味道。我们的生活丰裕了,我们每天都能尝到各种美味,对于儿时那种单一纯真的味觉已经慢慢淡忘了;还是眼下追求更大利益、变得越来越懒惰的人们不再使用农家肥而是将大量的化学肥料施与田间而改变了作物的本质。
这也许是一个命题,需要科学的仪器来论证,但从那时不时发生的食品安全事件来看,我宁愿相信第二种推断。我们的味觉在各种美味的刺激下是在发生一些变化,也可以说是退还,但是回忆不变,儿时在饥饿中吃过的那些青蚕豆头的那些充实的回忆一直都在,一直都陪伴着我。
终于剥完了那六斤青蚕豆,看着锅子里白白的豆粒,我突然舒心了,释然了。
煮熟之后,一家三口开始狼食,味儿要比刚生尝的那味道好一些,但还是有清淡的一丝苦味和涩味。
也许,我不是因为嘴馋而吃青蚕豆,也不是因为饥饿吃青蚕豆,我只是在寻找一种感觉,怀念一种味道。尽管现实和原本的想象有了很大一段差距,尽管我没有找到原本想要的那种感觉,但我还是有了一点满足感,毕竟那些回忆还在。说明我的心,还不曾走远。
此刻的窗外,雨也停了,空气好像也变得不再阴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