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立春偶成》张栻,仅以此文纪念2020年初和新冠病毒抗争的日子
封城已经4天了,就像做梦一样。
早上醒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搜寻最新发布的全城新冠肺炎确诊人数,气愤又紧张地盯着那个扎眼的数字从几天前的0逐渐上升到今天的6。几天前他还美滋滋地盘算怎么去省城和老婆闺女过个团圆年,可一觉醒来,他就只能独自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前,盯着同样静默的城市,间或点着一支烟,咀嚼着网上那个尴尬的笑话:“抽烟可以预防病毒。”
窗外是呼啸着的北风和苍白的街道,灰暗的店门紧闭着,没有车流,没有行人,这个城市仿佛瞬间进入了沉睡。
封城,封城。他吐出一口烟,像是有火在心头烧。病毒像逐风而来的魔鬼,城封了,小区封了,每户居家隔离,为避免人群聚集,每户都发了一张通行证,单人单次外出采购保证生活必需。
一阵噼里咣啷的声响从楼上传来,他皱起眉,这个点,楼上那家儿子在练架子鼓,那鼓敲的他每根神经都跟着跳。“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大吼一声,恨恨地关上窗,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鼓声继续。销魂磨魄。
他大怒。什么居家是最好的保护,什么减少人员流动,这魔音入耳,足以灭门。
穿衣,出门,戴口罩。
平日里寂静的小区门口此刻喧闹异常,怒骂声,辩解声,像开了一场戏。防疫值班的小姑娘脸儿通红:“现在是特殊时期,没有通行证、不测体温不能进小区,这是上面的规定,你冲我发什么火……”卷头发的中年妇女用手点着小姑娘:“就冲你了,怎么着吧?老娘在这院里都住了七、八年了,回个家还得你批准,你算哪根葱哪头蒜?”头发花白的防疫员围过来,伸手拦住她,一脸严肃“请你配合一下,特殊时期,大家都要互相理解……”妇女斜眼睨他“我理解你妈,咋没人理解我?老娘回个家你们还左拦右拦是闲的吧?”花白头发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这这这他妈的什么素质?还骂人?反了你了!”他缩在一旁冷冷地看热闹,这妇女他认识,这一片出了名的泼辣货,发起疯来光着膀子骑着老公打。妇女梗着脖子,骑上电动车就要往里走,小姑娘却刷地站在车头前,张开双手拦住:“没有通行证,你不能进去!”妇女将车一扔,“我就进了,咋滴吧,有种来弄死我啊!”
看样子小姑娘大约刚工作不久,没见过这么个破落户,眼瞅着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直转,却仍不屈不挠地伸直着胳膊,他有点不忍心。三步两步走过去拽着那妇女,“差不多得了啊,人家防疫是为谁啊,一天天的,搁这喝风受罪,吃你家喝你家的了?”回头一招呼,“来,温度枪给我,我给她量。”小姑娘把温度枪递给他,他笑,“她确实是住这小区的,我认识她,没发烧的话就让她进吧。”小姑娘摇头,“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小区,这是规定。”他蹭了一鼻子灰,嘴里嘀咕“搁哪找的人,这轴劲轴的!”转脸朝向妇女,“你通行证呢?”妇女翻了一个白眼,“包里呢。”他怒:“有证你不拿出来,扯这么多废话。”妇女大怒:“老娘就不爱有人管着,就不爱人拿那破玩意指着我咋啦?你管着吗?”他忙作揖,“行,姐姐,你行,你厉害,证拿出来吧?”妇女哼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证扔给他。
一场闹剧落幕了。他看着坐在帐篷里哭的抽抽噎噎的小姑娘,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图个啥,她发起疯来比野狗都疯,跟她较那个真,犯不上。”小姑娘抬起哭的通红的眼:“我不管她疯不疯,规定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是防疫特殊时期,如果谁都随便进出,那要我们值勤干嘛?再说了,真有病毒,倒霉的还不是大家?凭什么大家都要为她一个人买单?”
他默然。半响问:“口罩够用吗?”小姑娘摇摇头,“一天一个肯定不够,我戴的这个,已经三天了,拿酒精喷一下,一样用。”他沉默了一会,“疫情这么紧张,你爸妈能同意你出来值勤?”小姑娘睁大眼,“为什么不同意?这是我的工作!”
他憋了一口气,想说“工作能有命重要?”话到嘴边却又秃溜回去,临时换成“我那还有几个口罩,回头给你们送过来,也不多,总比没有强。”小姑娘感激地连忙道谢。
他摆摆手,转身上楼,掏了钥匙开门,想了想,又上了一层,敲门。
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他微笑,“我住楼下。喜欢吉他吗?喜欢的话来我家,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