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素有桂月之雅称,一首《八月桂花遍地香》更是唱遍了大江南北,于是在人们的意识里八月俨然就是桂花的专属,但今年这个认知显然是被颠覆了。
我家老宅旁的菜地里栽了一棵金桂,差不多有二十年了,两尺来长的树苗长成了如今的四、五米高。记忆中,除了最初的几年,这棵金桂年年八月一准开花。开花时节的金桂真是风光无限,总能赢得左邻右舍艳羡的目光与真诚而朴实的赞赏:这棵树真栽得好!这花真香!一棵桂树芳香了整个八月,也芳香了大半个村子。每当这时,我们一家人都倍感祥和宁静的生活又平添了几分自得与骄傲。
今年是一个大旱之年,自暑假开始到现在的四个月内,没有正儿八经地下过一场雨。大大小小的几个水库差不多都见底了;种田大户也早已将小河、小沟里的水抽干了,我家门前的那条小河也没能幸免被抽干的命运——这是打我记事起第一次看见它完全裸露河床的模样;为了解决生活用水的问题,我们这个地方新打了不少深水井;机关里、校园内、人家庭院中,有些景观绿植耐不住如此久旱也枯死掉了。
然而,在如此干旱的情况下,我家的那棵金桂却绿得发亮,长满“锯齿”的叶子昂扬地托举着一个个日升日落。与生俱来的抗压能力,让桂树在几十年一遇的特旱中张扬着旺盛的生命力。这着实让人惊叹!可是树根部的土壤都干得发白了,没有雨水的滋养,今年的桂树还能开花吗?我不止一次的在心底问自己。
一个晴明而惬意的周六早晨,我打开门,迎着朝霞,天空很蓝,白云很轻,门前的小山色彩斑斓,田里的稻谷一片金黄,院子里的山茶树因头天晚上的一场小雨而绿得逼人的眼,叶片间半掩的梢头新顶着几个待放的花骨朵,微凉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乡村的秋晨真美!
突然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幽香袭来。我提鼻细闻,啊,是桂花香!“桂花开了!咱家的桂花开了!”我冲着还在房内的妻子喊道。那一刻我竟兴奋得像个孩子,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我循着花香,迫不及待的朝我家的桂树快步走去。花香愈来愈浓郁,像奶油香却又比奶油的香味更丰富,让人情不自禁想尝一口。还在油树下的拐弯处,我就望见了葳蕤蓊郁、宛如伞盖般傲立着的桂花树,与此同时,我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它往年盛开时的模样。渐近了,只见它粗糙的树皮呈灰褐色,茶杯口粗的树干五株并蒂而生,树叶呈深绿色,一串串揉碎的黄金赫然地泼洒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之下。哇,香气醉人!这香味似乎也是金黄色的。我从未见过开得如此繁盛的桂花!我忍不住拨开叶子,只见一根根细长的花茎上顶着一朵朵盛开的精灵,四个瓣,金黄色的,米粒般大小,十几朵、二十几朵地簇生着。
干旱的环境推迟了桂树开花的时间,但却动摇不了桂树开花的信念,抹杀不了桂树开花的本能。有时候我就想,这或许就是生命的可贵与可敬之处吧。只管做好自己,深深地扎根,承受着骄阳的炙烤,默默地生长,努力再努力,只等着一个机会的到来。星点的火种可以燃成燎原之势,给桂树一场哪怕是象征性的秋雨,它也定能回馈你一树的繁华与馨香。
我国自古就有天降祥瑞之说。我不是唯心主义者,但此刻我也要唯心一回:今年桂花迟开了至少一个月,莫不是在等待什么吧?桂花姗姗来迟地绽放出自己小家碧玉的容颜,是要在馥郁氤氲的九月应什么花瑞吧!存在即合理,九月桂花始盛开,不也恰到好处吗?
桃李争俏斗芬芳,可惜所得春光太短;牡丹雍容华贵而为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秋菊绽东篱,可怜香冷暗销魂;腊梅傲寒雪,枉有清香碾作尘。桂花之贵,在于它从不要引人注目却赢得了万众瞩目。它将自己隐藏在绿叶深处,以至于花期刚至人们都很难发现它的存在。它不与百花争春,选择了默默地盛开在金风渐起之时。正所谓争者不足而让者有余,桂花凭素雅而压群芳,以圣洁而冠三秋。这种生存状态与精神境界不正象征着那些执着于自己的事业,默默地努力,朝着梦想打拼的人吗?功不唐捐,玉汝于成,做好自己,足够优秀,就一定有惊艳三秋之时。
星期一上班,一进校门我就闻到了浓郁而又亲切的桂花香。综合楼前两棵差不多一人来高的丹桂正开得灿烂,清风徐来,初升的太阳照着二楼红底护栏墙上的镏金校训熠熠生辉,几只早起的蜜蜂在花间嗡嗡地闹着。看着这场景我不由得想起了李易安的名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