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创五七言诗的科学家
杨开显
作为我国历史上杰出的科学家张衡是为人们所熟知的：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预测地震的仪器——候风地动仪，以及浑天仪、指南车、计里鼓车等，算出了回归线的位置，确定了冬至点和夏至点，并写下了《浑天仪图注》、《灵宪》和《算網论》等科学著作，他为我国古代科学走在世界前列作出了巨大贡献。
可是，也许为人们不太熟悉的是，张衡还是一位文学家，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一位重要作家。更值得一提的是，张衡的文学活动在东汉时期可以说是开创性的，就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与他的科学活动相媲美，两者竞相辉煌。
张衡的文学活动主要是辞赋和诗歌创作。他的辞赋的代表作是《二京赋》和《南都赋》。另外，他的述志之作《归田赋》和《思玄赋》也是很重要的作品。在两汉时期辞赋家争相模拟，极尽铺采摛文、浮夸堆砌之能事，描写宫室的壮美、田猎的盛大，以取悦于帝王将相，使辞赋成了向统治阶级阿谀献媚的专用品。张衡对这种散发出金光铜臭的文风十分不满。他一扫词句浓艳、内容贫弱的风气，以清新隽丽的文句，抒发了自己的感情和志趣。这在短赋《归田赋》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游都邑以永久，无明略以佐时。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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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表现了张衡出官宦之污泥而不染，欲归隐山乡田园而自得其乐的心愿。此后，抒情小赋开始涌现，对魏晋南北朝的抒情赋特别是一些文人如陶渊明等的创作都产生了影响。
此外，像《二京赋》中这样一些词句“今公子苟好勦民以媮乐，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坚冰作于履霜，寻木起于蘖栽”，表现了作者深深的忧虑，对封建统治者十分不满，向他们提出了严重警告。张衡的辞赋的这些内容是很重要的，它把以夸美逞艳、歌功颂德来谄媚取宠于封建统治者的旧体赋变成了作者抒情言志的新体赋。及至后来的蔡邕、赵壹和祢衡等人，辞赋更成了揭露和批判封建统治的有力武器。当然，张衡没有完全摆脱陈腐的旧体赋的影响，但他对汉赋从形式到内容的重要转变，特别是从大赋到抒情小赋的转变，更是起了开创性的作用的。
同时，张衡的诗歌也是有很高成就的，他对文人五言诗的开创和确定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的《同声歌》与稍早的班固的《咏史诗》的五言诗，给我国古典诗歌带来并确立了一种新诗体——五言诗体。但班固的《咏史诗》，钟嵘说它“质木无文”，诗技嫩拙，诗意生涩。只是张衡的《同声歌》，情真意切，清词丽句，乐感律动，富有诗意(仅录最后6行)：
素女为我师，
仪态盈万方。
众夫所稀见，
天老教轩皇。
乐莫斯夜乐，
没齿焉可忘。
此诗以新娘的口气，愿尽妇道，与丈夫恩爱，获得永远的幸福，寄托了封建时代妇女美好的心愿。这是一首贴近人民，贴近生活的感人的抒情诗，是一首开创性的真正的文人五言诗。此后，秦嘉、蔡邕、郦炎、赵壹、辛延年、宋子侯和一些佚名者创作了不少的五言诗。而《古诗十九首》则标志着东汉文人五言诗的成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此，语词和音节更丰富，更便于抒情和叙事的文人五言诗取代了四言诗，与七言诗一道成为我国古典诗歌的主要诗体，这在我国诗歌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不但五言诗体，而且七言诗体，也是由张衡创造并确立下来的。在他之前，虽有一些七言句，但又杂以八言句和九言句等;还有六言句夹以兮字和七言句夹以兮字等，都不能算是正规的七言诗。只是到了张衡，才首次制作出一首通篇都是七言句，且首尾又十分完整的诗歌——《四愁诗》。这是一首动人的抒情诗。它采用比兴手法，反复咏叹，写得情意绵长，感人至深，寄托了作者的政治怀抱：
我所思兮在太山。
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
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
美人赠我琴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
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
我所思兮在汉阳。
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
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
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我所思兮在雁门。
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
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这是我国古典诗歌中最早出现的一首文人七言诗，全诗4节，除了每节首句带兮字作为起句外，正文各节各句均为七言句，且每句均为后人沿袭的2-2-3的节奏。
从此，五、七言诗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终至成为我国古典诗歌最主要的形式。
张衡的成就，是他勤敏好学，“约己博艺，无坚不钻”的结果。他在《应间》一文中说：“君子不患位之不立，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可见他对官禄的鄙薄、德才的向往。
张衡在文学上的开创性的活动，与他在科学上的发明创造一样，在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像他这样能够把文学与科学结合起来，和谐地集于一身，是难能可贵的，在科技改变世界、改变时代、改变生活的今天，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作者简介：杨开显，重庆市科委信息中心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协会专家会员。单篇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文艺报》等几十家报章杂志。在出版社出版有《爱情诗行》、《帕斯捷尔纳克未来主义诗选》、《钟摆下的歌吟》、《你呼吸太阳，我呼吸月亮》、《真实的世界文豪》、《海明威他们那些事》、《病态与悲情》、《光影·情思》等，在正式刊物发表有论文和文章《对现代诗歌变革运动的再认识》、《穆旦百年：春到人间燕归来》、《论今日旧体诗形式改革》等300多篇。完成有重大研究课题17个。获2002年第一届重庆市文学奖和2015年第六届重庆市文学奖及其他省部级奖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