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自杀

　　诗人与自杀

　　杨开显

　　诗人英年早逝的多，而之所以英年早逝，恐怕与诗人自杀比例较高而不无关系。

　　自从我国第一位诗人屈原忧国忧民投汨罗江以来，不少不得志或因身心因素所困的诗人就时有效尤。著名的有初唐四杰的卢照邻，因无法忍受风痹症的折磨，自投颍水而死。近代的有学者和诗人王国维，自沉于颐和园中的昆明湖，则是近百年来的难解之谜。

　　拿现代来说，被鲁迅誉为“中国济慈”的性格孤傲、愤世嫉俗的诗人朱湘，在他29岁时手捧海涅诗集，边饮酒边吟诗，学屈原投江而去。小说家兼诗人的王以仁，因失恋而投身大海，死时不足25岁。

　　至于“十年文革”中，几位诗人不堪忍受屈辱，用生命来唤起人们的良知以反抗暴虐，虽不足取，但仍不失为一种勇敢的行为。如虽是小说家，但写有旧体诗300来首、新诗(长诗)3首和大量鼓词也算影响不大的诗人的老舍，自沉于北京太平湖，是人所共知的了。受徐志摩影响，与闻一多、徐志摩、朱湘被看做新月诗派四大诗人之一的陈梦家为抗议暴行，先服安眠药自杀，9天后终于自缢身亡。闻捷与戴厚英恋爱遭批斗致使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对运动的抗议导致他开煤气自杀。

　　奇怪的是，新时期以来，自杀的诗人似乎更多一点。不知是否是因失恋而无法解脱的海子，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死时身边散落着《新旧约全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4本书。入新西兰籍的顾城，不知是否是三角关系解体的后遗情绪作祟，在新西兰激流岛写下4封遗书后，击伤妻子，而妻子因抢救不及时而死，其后他自己吊死在树下。身绑石头自沉于北京西郊万泉河的“校园诗人”戈麦，死时仅24岁，是本文中最年轻的自杀诗人。女诗人蝌蚪，言传并不怨尤同是诗人的丈夫的不忠，可是却在家中举起锋利的刀，割断了大腿血管，死时尚不瞑目，丈夫回家后才合上她的眼睛。新边塞诗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昌耀，在1999年10月查出肺癌并与之抗争5个月后，难以忍受病情恶化的折磨，而在青海省人民医院跳楼自杀。出生于重庆市南岸区黄角垭正街145号并在此生活了3年的以散文名世的三毛，也是一位诗人，她是因病住进台北荣民总医院，手术完成后的第二天，就用尼龙丝袜吊颈自杀的。以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引起全国极大轰动的徐迟，早年因难以忘怀在溜冰场邂逅的红衣少女开始写诗而成为诗人，晚年不知是否因所谓第二次婚变受挫而从武汉同济医院跳楼自杀。

　　还有一些自杀的诗人，因所知者甚寡，就不一一例举了。

　　外国诗人的自杀癖也很重。

　　古希腊第一位女诗人萨福，她是最先描述个人爱情和失恋的，她也许是因为遭到一位同性恋人的拒绝而悲痛欲绝跳崖自尽(但也有个别研究认为她是终老而死)。苏联时期自杀的诗人就比较多了。叶赛宁和马雅可夫斯基因陷入个人的感情和精神的矛盾中不能自拔，一个割腕自缢，一个饮弹身亡。另两位在西方享有盛誉而在国内蒙受冤屈的苏联诗人曼德尔施塔姆和茨维塔耶娃，因外在的打压和家庭个人的极端不幸，也分别自绝于人世，前者未立即死于自杀，而是死于自杀等原因造成的疯狂和衰竭，后者上吊于屋梁而死。先以诗歌，后以小说登上文坛的高尔基，早年曾开枪击穿自己的肺叶(未死)。普希金和莱蒙托夫不愿苟活，故死于决斗，但这不过像一种变相的自杀——“借刀杀己”。陷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歌德，曾把磨得锋利的匕首藏在枕头下。拜伦小时遭母亲打骂，竟以刀刺胸，长大后因腿瘸，怕得不到姑娘的爱，也多次想自杀。拜伦最后在支援希腊志士争取自由的武装斗争中死于寒热病，但他却说，“我正是为了结束这无聊的生命，才到希腊来的。”雪莱葬身于大海，似乎与自杀无关，但实际上他在起航时已确知暴风雨即将来临，明知可能赴死，也要前往。英籍奥地利作家、诗人茨威格，一人解脱还嫌不足，偕同妻子一道自杀。法国散文家、诗人奈瓦尔，其呈现出梦幻气氛的诗歌，后来汇入象征派和超现实主义的源流，他也许不堪忍受精神病的折磨而自缢身亡。以《死亡赋格》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的策兰，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本人历尽磨难，可是在巴黎定居下来后却投塞纳河而死。颇受争议而又以富于激情和创造力的的美国女诗人普拉斯，也许是因与英国诗人特德·休斯婚后几年出现情感变故而在伦敦的寓所自杀。

　　诗人自杀的确实多于许多从事其他职业的人。这令人多少有些唏嘘。诗人的感情特别丰富多变，当然诗人还十分敏感，生活感应力强，想象奇特。而诗是感情的流动，当诗人在某种因素的刺激下，感情容易汹涌彭湃，一旦它冲掉理智的闸门而无法控制时，有的诗人就可能疯狂起来。因为自古希腊以来，诗歌天才就被认为与“迷狂”有关。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就说，“诗歌需要一个人具有独特的诗才，或者具有狂迷的色彩……。”诗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容易选择极端的行为——自杀，因此，诗人在让感情起伏的同时，还必须尽力加固自己理智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