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杨再平
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走过山路，但走过山路的人一定深知山路的坎坷和艰辛。
山路犹如人生，有的人从呱呱落地到生命的终结都没有走过山路，而有的人却一辈子都没有走完山路，山路对他们来说是走不完的人生。有的人走山路不多，但却能品出其中的酸甜苦辣。
山里人走山路，是命运，也是无奈，是祖辈留下的长长的遗憾。但山路却给山里人悟出很多道理：山路长，山路陡，但它却让山里人锻造出铁般的筋骨。他们生活在大山，却不怕山路的崎岖，一年四季，春去冬来，他们走的山路不知有多长，往返的山路有多远，但他们却从不去刻意记忆山路的坎坷和艰辛，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山里的沟沟坎坎和颠簸不平的生活。
山路虽小，但它却让山里人演绎了一个个悲欢离合。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就曾看过邻居去当兵的叔叔，在他离家去部队时与家人挥泪告别的情景，那些带泪离别的往事也莫明地成了我整个童年的忧伤，那都是因为大山离城市太遥远的缘故。那时听父亲说，去当兵要翻过多少天的山路才能到达有火车的城市，到了城市还要坐好几天的火车才能到达北京。那时讲当兵就以为都要去北京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从那时起，山路就成了我童年的记忆中无法愈越的一道天梯和遮天屏障，城市在童年的脑海里就像遥远而神秘的星际，然而这道天梯和屏障却给我的童年带来多少美丽的梦想，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从山旮旯里飞到大城市去，飞到北京去。也许如此，后来才有了一个个梦想并伴随着自己走完了艰辛而难忘的学生时代，直至离开家乡来到城里。
山路，是山里人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很多年前山里没有公路，可山里人从不怕走山路，即使三更起床摸黑赶路，也没有阻挡他们的决心，山路对他们来说就是抽一支烟的功夫。
山里农产品丰富，平时吃的都是绿色食品，但没有通公路的山里人有货也无法变成钱，唯有走出大山，山货才能变成钱，因此，山里人说，有钱也买不到货。有一年老家跌死了一头大黄牛，因交通闭塞，主人只好以超低的价格处理给了两个外地屠夫，后来以市场价一算亏了近一千元，老人家也只能认了这个亏，毕竟村里离城市太远，条件和时间不允许讨价还价。因此，山里人说，遍地是黄金也只能变粪土。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便是不怕走山路的人，为了培养我们读书，时常和寨上人三更半夜抬着木板到 80 多里外的凯里去变卖，当天回到家时却是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可谓一天赶路两头黑。山路不知留下他多少汗水，多少眼泪。也许遗留在山路的故事早已尘封在父亲的记忆中，或父亲不愿去记忆那些沉甸甸而忧伤的陈年旧事，只想任它随风流逝。
山路又是山里人的婚嫁之路，山里人结婚，未婚的年轻小伙们要经常走山路到附近的村寨或更远的村寨去寻找女朋友，直到双方你情我愿了才能约定出嫁，只要男女双方选定了婚嫁的日子便不怕风吹下雨，不怕路途遥远，点火把、照电筒，即便一路艰辛万苦，一路风雨，翻多少山，越多少岭，天再冷，雨再大，夜路有多坎坷，哪怕跟郎君住毛草棚，吃剩饭也心甘情愿随君郎千里迢迢来相伴。山里人就是这样与山路结下了不解之缘，山路就这样不停地演绎着山里人的人生悲喜。
转眼三十年过去，不知生活在城里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还是家乡的变化原因，时常想起家乡那条坎坷曲折的山路，它成了自己时常想念家乡的一件心事。
近闻家乡因国道改造和通村公路的开挖，祖祖辈辈走过的那条山路早已被填埋，从城里回老家的小路早已面目全非，这件事让我惊喜之余又莫明地生出几分悲凉，一股眷恋之情又莫明的袭上心头，过去从城里回家走山路，那都是一路采摘野花，一路品尝野果，一路鸟语花香，一路自然美景。累了便在微风徐徐的山梁上小憩一会儿，分享着大自然的芬芳，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那是何等的惬意呀。
如今，回家的山路再也不见了，替代它的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每当站高处远远地眺望家乡，那条曾经演绎过多少故事的山路总浮现眼前。
2008 年 12 月 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