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母亲哼起了久违的小调，拐到村外那几分自留地里。秋色里的田野绿得让人亢奋，鸟声清幽地穿过，树木蓊郁地生长，这是一年中最让人踏实的季节。碧空如洗，毛绒绒的狗尾巴草伸长了脑袋扭着腰肢。母亲走到那棵一抱粗的柳树下时，突觉口袋一紧，一个矮胖男人从她眼前一窜而过。
母亲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旋即像被抢了崽子一样的母狼，嗷呜嗷呜着追了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还我钱，你个，强盗。”
那人急于脱身，几脚踹得母亲倒在地上，母亲似乎听到身体里骨头断裂的咔嚓声。那人刚想转身，却被母亲死死抱住右脚。他咒骂着，一把揪住母亲的头发狠劲往地面撞。母亲凄厉地喊叫着，正在自留地里忙活的阿芬嫂听到呼救声，大叫着奔了过来，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母亲喊着：“嫂子，钱，他口袋里的钱。”
双拳难敌四臂。男人渐渐失了上风，坐在树下像只狗一样吐着舌头。阿芬嫂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才放他走。母亲靠在树杆上痛得说不出话，阿芬嫂赶紧叫了队长把母亲背回了家。
抢钱的其实是队长的连襟，好吃懒做，却又五毒俱全。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队长姨子自小也是懒惰。结婚后两人从没在队里好好挣过工分，姨子带着老公三天两次回娘家蹭饭，不管弟媳妇话里夹枪带棒，如何埋汰，愣是嬉笑自如，呼噜呼噜吃完饭抹嘴就跑。时间久了，爹娘也受不了，再看到好吃懒做的女儿女婿回家，直接把门关了，怎叫都不开。
日子过到这般光景，两人实在没法。连襟当初被他爹逼着学了几天瓦工，便去给四乡八邻打些短工，糊糊土墙、屋顶，有时砌个灶，但这些都是稀少的活，常常瘪着肚子。饿急了，夫妻俩想到了队长，便隔三差五来借，说是借，其实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刚开始队长多少会给些，可谁家的日子禁得起他俩这般折腾。
巧的是那天母亲刚去队长那借钱，他连襟才出门，见一女人进了连襟家，一时好奇躲在门外偷听。几分钟前一口回绝他没钱的连襟一下拿出了几百，让他怒火中烧，差点冲进去大闹一场。可想到那钱，立马生了主意，便尾随母亲到了村外……
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把钱搞到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反被两个女人抓得脸上伤痕累累，连老祖宗都被羞辱一番。队长连襟越想越怒，回家对着媳妇添油加醋一番挑唆，那女人看着满脸开花的丈夫，怒不可竭，立马叫上两个混混直奔母亲家去闹事。
就在那一天，母亲偷人的事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