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春色三分发布现代故事《棋乡战局》,内容如下:
河南荥阳,素有“中国象棋之乡”美誉。在饱受侵略者蹂躏的岁月里,一届看似平常的棋赛背后,却是敌我双方成败攸关的博弈……
1.被迫入局
河南荥阳,有每年举办棋王擂台赛的传统。擂台赛的冠军常客是谢如锋,唯一能跟谢如锋一较高下的,是一位叫柳安的棋手,他俩几乎没让冠军旁落过。谢家家业颇丰,谢如锋只醉心于棋艺,凡是棋界好手都成了他家的座上宾。
到了1944 年,荥阳城变了天,日军铁蹄破城而入,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没过多久,一个爆炸性消息传遍了象棋圈子:柳安竟然毛遂自荐,去做了日军的“象棋文化推广大使”。柳安的名声顿时臭了,人们纷纷责骂他没有骨气,谢如锋却对此不置一词。
这天,谢如锋正在家品茶,管家跑来告知,柳安前来求见。谢如锋微微一惊,管家问:“如今人人都骂柳安是汉奸走狗,咱们是否跟他保持距离?”
谢如锋平淡地说:“他跟我是多年棋友,他来见我是出于朋友之道,我若把他拒之门外,于理不合。哪怕是要跟他绝交,也总要当面说清楚才是。”
柳安被请进来,他笑着说:“许久没跟谢兄对弈,手痒得很,今日定要战上三盘。”
谢如锋点头称是,让管家摆上棋盘。两人落子如飞,一番炮飞马跳过后,谢如锋连胜三局。见柳安脸面微红,谢如锋道:“你来此的目的,恐怕也只是以棋为名,另有所图吧?”
“谢兄果然快人快语。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荥阳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你的声望远在我之上,只要你肯投效皇军,高官厚禄自然是手到擒来。”
谢如锋冷冷地说:“可惜我是中国人,当不起日本人的官。”
柳安叹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但仍有一事相请:接下来,伊藤大佐打算办一届的棋王擂台赛,荥阳一众知名棋手都受到邀请,也请你共赴盛会。”
谢如锋冷声说:“不好意思,我对日本人办的比赛不感兴趣。”
见柳安还欲劝说,谢如锋脸色一变:“今日我肯与你下棋,是出于朋友之谊。但看你所言所行,今后你我不再为友,请勿再多言。”
柳安见主人下了逐客令,只好讪讪离座。还没等他走远,便听到谢如锋对管家吩咐:“把这副棋子扔出去!”
第二天,谢家的下人匆匆来回报,少爷谢华被日本人抓走了!谢如锋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今年刚上学堂,谁想今天竟在上学路上被两个日本兵强行带走了。日本兵扔下话:要想让儿子平安无事,谢如锋就得自个儿去县政府走一趟。
儿子是谢如锋的命根子,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要去闯一闯。谢如锋赶到县政府,却吃了日本人的闭门羹,卫兵回复说伊藤长官忙于政务,让他回去等候。这一等就是三天,谢如锋熬得心急火燎,才总算见到伊藤。伊藤假惺惺地说:“要不是把贵公子请来,想见谢先生的金面还真是难如登天。想来你思子心切,但请放心,公子在这里玩耍非常开心。”随后,伊藤带着谢如锋去了一处偏房,只见两个佣人正陪着谢华玩耍,那小小孩儿哪知道危险,正耍得起兴。见到儿子平安无事,谢如锋才长出一口气:“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你何必苦苦相逼?”
伊藤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先生言重了。你是棋道高手,我也素来喜爱象棋。贵国有句话叫以棋会友,不过是想请你赏脸切磋一下棋艺而已。我在会客室已摆好香茶,还请不要推辞。”
谢如锋只好答应。两人来到会客室,正中间早早摆了一张棋桌,是包金边的,看来伊藤的情趣倒不低。可惜,伊藤的棋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谢如锋故意放水,稀里糊涂地把棋走输了。
伊藤目光冷峻,揶揄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荥阳棋王,水平竟还不如我这个业余爱好者?”
“江湖传说多有言过其实,不宜轻信。很抱歉,在下棋艺低劣,让你失望了。”
“既然有输赢,就该带点彩头。”伊藤用日语向外面喊了一句,很快便有日本兵押着几个人走进来。
伊藤用手指点着那些人,对谢如锋说:“请你选一个吧。”
谢如锋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伊藤冷冷地说:“这些人敢公然与皇军为敌,是‘大东亚共荣’的罪人。你既然输了一盘棋,我就先杀一个,等你把他们的命都输光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儿子了。”
这些人都是抗日战士,谢如锋哪里忍心抉择他们的生死?伊藤奸笑一声:“既然谢先生这么难以抉择,我只好代劳了。”他说完拔出手枪,随手甩出一发子弹,顿时一名战士倒在血泊中。
伊藤若无其事地吹了一下枪口,用命令的口吻说:“接着下棋,你要是再输,我就直接杀两个。”
这回谢如锋把伊藤杀了个落花流水。伊藤连着输了好几盘,却是挺开心的,下令把剩下的俘虏照旧关押起来。
“这些人应该感谢你,你暂时保住了他们的命,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儿子。”
伊藤在“暂时”上加重了语气,谢如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原来,为了表示中日“亲善”,日方筹备了一场象棋擂台赛,荥阳城内的知名棋手一个都不能少。伊藤还得意洋洋地表示,柳安已经加入了日本国籍,这次他将以日本棋手的身份参赛,这也是日方的一张王牌。
“就这么简单?”谢如锋见伊藤不像是开玩笑,但还有些不放心。
“就这么简单,只要你同意,你们父子现在就可以离开。”
谢如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同意。”谢如锋心知肚明,他们父子不过是对方眼里的两只蝼蚁。但哪怕只是暂时离开这个魔窟,也有了回旋之地,反正离比赛尚有时日,不管对方有何企图,终究有时间再寻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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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舍家报国
果然,谢如锋父子前脚刚回家,日军方就高调宣布“荥阳首届中日象棋擂台争霸赛”即将举办。没过几天,日方参赛棋手名单就上了报纸,出人意料的是,柳安只是棋手之一,日方的擂主名叫井上知深。
显然,日本人是想通过这届棋赛,从精神意志上打压中国人。谢家成了一众棋手聚集的大本营。大家都在摩拳擦掌,象棋是中国的国粹,怎么能让日本人得逞?
眼看快到比赛的日子,县城里突然冒出一队反日武装,偷袭了日军宪兵驻地,反日武装和日军在街头巷尾展开枪战,硝烟过后,高悬的日本国旗被击落,像块破抹布一样随风翻滚。
随后,伊藤亲自出面发声,表示袭击方是一伙悍匪,日军已将匪徒全部击毙。他一再强调,棋赛将如期举行。
其实,自从日军占领县城以来,城内的反抗力量就没停过,只是还没袭击日军驻地而已。荥阳百姓爱棋如命,谢如锋隐隐感觉到,抗日武装想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届棋赛。
当天夜里,谢如锋在梦中被叫门声惊醒。来人是谢如锋的棋友老袁,身后跟着七八个身上血迹斑斑的陌生人。老袁解释说,这些人是他的外地亲戚,刚进县城就赶上枪战,躲闪不及受了枪伤。他们白天不敢露面,但袁家地方太小又缺医少药,这才不得已投谢家而来。
谢如锋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苦笑道:“袁兄,跟我说话你就别打哑谜了。现在荥阳城门都由日军把守,外地人哪能这么轻松结伴混入、还恰巧被枪战误伤?他们应该都是抗日战士吧?”
话音刚落,有个伤员便下意识撩开上衣,拔出一支手枪。老袁看见了,赶紧一把夺下枪:“使不得。谢兄是我知交好友,我深知他的为人,他绝不会出卖自己的抗日同胞。”
谢如锋把脸一板:“既然你拿我当朋友,怎么还一直隐瞒着加入抗日组织的事?”
老袁解释说:“事关重大,我也是迫不得已,再说抗日的只是他们,我哪有那个胆量?谢兄如不施手相帮,他们就没了活路。”
谢如锋正色说:“你们在如此关键时刻能投奔我谢家,说明肯相信我是有良知的中国人。冲这一点,就算拼上身家性命,我也要对你们负责到底!”
谢家房屋颇多,安排下这些人自然不成问题。这些人是新四军战士,领头的连长姓肖,这次他的队伍损失极大,幸存下来的战士被分隔成数处,接下来只能化整为零打游击战。
肖连长很感激谢如锋的仗义救助,两人脾性相同,很快便无话不谈。谢如锋问肖连长为何没有留在老袁家里,反而肯相信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肖连长告诉他,其实老袁只是跟他沾点亲,这个人热心有余但缺乏担当,如果真到了危难关头难保万全。
谢如锋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对我岂非更加一无所知?怎么敢将这么多条性命轻易交付?”
肖连长解释道,新四军在城里是有暗线的。暗线不仅打探日本军方消息,还对城内知名人士多有了解,以便找机会结成抗日同盟。通过摸底调查,组织上认为谢如锋是可以信赖的。
谢如锋听了热血沸腾,从收留抗日战士的那天起,他就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唯一的后顾之忧就是儿子谢华。
肖连长看穿了谢如锋的心思,说他手下有个负责跟城外联络的通讯员,此人机灵干练,设法带谢华离开荥阳不算难事。谢如锋考虑再三,忍痛让通讯员把谢华送出了荥阳。
战士们的身体在渐渐好转,肖连长在思想上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对谢如锋说:“据暗线消息,日方对夺志在必得,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如愿。尤其要注意的是日方的擂主井上,据说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情报显示,井上在荥阳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处事极其低调,身边接触少的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日本人。直到这次他成了日方擂主,才引起社会各方的关注,想来他这般处心积虑地潜伏,必有所图。
果然不出肖连长所料,接下来得到的最新情报显示,井上时常出入伊藤的军部,而伊藤对他也格外尊重,一口一个“老师”地称呼。肖连长告诫谢如锋,不管在任何场合遇到井上,都务必要格外谨慎。
擂台赛终于开始了,中日双方各自派棋手出阵,败者淘汰,胜者守擂。日本人别出心裁,特制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硕大棋盘,仅棋子就有茶盅大小,专门用来对现场观众进行挂盘讲解。可惜的是,日本的棋手并不给力,基本上是一触即溃,只是两天时间,十几名日本棋手就都败下阵来,只剩下柳安跟井上还未出战。
直到柳安披挂上阵,接连打败了中方几名棋手,才算为日方挽留了些许颜面。但在众多中方棋手车轮战面前,柳安终究独木难撑,等他败下擂台时,中方尚留有七名好手,看来围剿井上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井上的出场却彻底扭转了局势:中方的六名象棋高手,全被他杀落马下。双方又戏剧性回到了一对一的场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以井上的棋力,恐怕不是荥阳这样的县城棋手可敌。日方解说员更是兴奋地连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手段都是徒劳的。”就像日方已提前把冠军收入囊中一样。
次日的决赛是重头戏。谢如锋作为中方擂主,看了井上的这六盘棋,越看越是心惊:井上棋艺非常精湛,布局尤为诡异莫测,对手往往在浑然不觉间便落入他的圈套,自己如何能是他的对手?他颓然回到家,肖连长对象棋是外行,但通过察言观色也猜了个大概,他试探着问:“明天跟井上的决赛,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谢如锋连连摇头:“毫无把握。棋高一招便难以对敌,象棋最看重天赋,井上显然天赋异禀,并不是我这般棋手可比。”
肖连长说:“井上绝对不只是一个棋手这么简单,这种危险人物本来就是留不得的,索性把他刺杀了,一了百了。”
谢如锋说:“如果当众动手,难免伤及百姓。”
肖连长沉吟了一下,说:“那就在半路截杀他。”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猜疑,他们商定明日谢如锋依旧去参赛,如今他的身份仍是“良民”,这对掩护抗日战士非常重要。
次日一早,谢如锋去了擂台赛,发现伊藤早已亲到现场准备颁奖。出乎谢如锋意料的是,井上竟如期而至,谢如锋心里牵挂着肖连长他们,顿时乱了章法,哪还有心思下棋?他草草应付到中局便推枰认输,令观棋的百姓大失所望。
谢如锋匆匆赶回家,好在肖连长跟战士们安然无恙。肖连长神情黯淡,说早上刚刚收到暗线消息,日军便衣大量出动,看样子是在暗中保护井上。为了不打草惊蛇,肖连长只好临时取消了刺杀行动。
谢如锋安慰道:“来日方长,想来井上一战成名,不会再甘于平淡,总是有机会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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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线知深
数日后,繁华的中平大街上,新开了一家日本人的棋院,凡是参加过象棋擂台赛的中国棋手都自动成了棋院贵宾。棋院环境优雅,在二楼雅室还为贵宾免费续茶。这下,城中知名棋手渐渐离开了谢家,棋院成了他们新的聚集地。
谢如锋也去过几次棋院,发现柳安已经成了棋院院长,井上也在那里,他的身份是特约讲师,专门讲解一些冷门布局。谢如锋却只袖手旁观,从不下场对弈。这些天来,那些被打散的抗日战士跟日兵发生过几次小规模枪战,老百姓一般都不敢出门,贵宾棋手们却乐此不疲,几乎日日来棋院对弈几局,这里恍然成了世外桃源。
几番下来,谢如锋已经了然于胸:显然这是日本人的怀柔政策,想通过象棋文化作为幌子,掩盖他们侵略者的面目,以便进行长期统治。棋院离伊藤的大本营很近,里面端茶倒水的人中混了不少日军便衣,看来这家棋院实为日本人设的暗哨。
谢如锋心里清楚,这一切应该都是井上的手笔,他不愧是布局大师:他所图的并不只是靠一届擂台赛打压中国人信心那么简单,这家棋院才是他的后招,这是要在谈笑娱乐之间,将中国人的斗志消弥于无形!谢如锋的担心并非多余,有次遇上老袁,发现他对日军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好像日军已经不再是誓不两立的敌人一样。
计莫大于攻心,井上这样的危险人物绝不能留。谢如锋跟肖连长商量该如何除去井上,肖连长却连连摇头:“现在还不能杀井上。”
原来,肖连长得到上级发来的指示,暂时不能动井上,而要设法除掉伊藤。近期,我国已对日军展开全面反击,荥阳很有可能在两个月内获得解放。但伊藤残暴好战,情报显示,他为了消灭抗日武装力量,不惜炸平荥阳城。在这点上,井上与他意见相左,井上认为,跟中国作战应该是长线的,他一心想把荥阳建成日军根据地,持续提供军需物资。伊藤跟井上的主见之争越演越烈,在日军高层也不是秘密。为了保住荥阳城数十万百姓的生命,肖连长受命要不惜代价杀掉伊藤,在此之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如今,肖连长连同手下战士一共只有八人,想除掉手握数万重兵的伊藤谈何容易?肖连长愁容满面:“往日我们还能依靠暗线,现在暗线传来消息,说是日本人似乎已经有所察觉。这也让我迟迟不敢行动,否则搭上我们几条性命事小,只是以后再也没了杀伊藤的机会。”
谢如锋突然问道:“你们的暗线莫非是柳安?”
肖连长一脸惊愕:“你怎么猜到是他?”
谢如锋缓缓地说:“从擂台赛期间,你就数次靠暗线得到日本人的情报,从那时起一直在日本人身边的,除了柳安还能有谁?”
肖连长点了点头:“不错,当初你能得到我们组织上的信任,就是柳安同志推荐的:他说你意志坚定,在民族大义面前,是不会屈服于威压的。”
谢如锋的眸子里闪出了一缕光亮,沉默了片刻,他一字一顿道:“想要除掉伊藤并非没有办法,或许我应该去见一个人。”
肖连长问他有何盘算,谢如锋却讳莫如深,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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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与虎谋皮
谢如锋没去别的地方,他来到棋院找到井上。井上略感诧异,微笑道:“谢先生多次光临,从不见你找人对弈,今日怎么有了雅趣?”
谢如锋平静地说:“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过去我自知不是你对手,自然不会自讨无趣。”
“原来阁下是有备而来。”井上刚要命人摆棋,谢如锋却提出要去楼上雅室静思对弈。井上看出他别有深意,痛快地同意了。
两人来到雅室,落座后,谢如锋拿起一枚精致的玛瑙棋子细细把玩:“可惜井上先生这等棋道高手,却无称心可用的棋子。”
井上眉头微皱:“谢先生这口气有些大了吧?这副象棋可是我院的镇院之宝,若遇别人,我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但你是顶尖的布局高手,从一开始用象棋擂台赛吸引老百姓的关注,到开棋院进一步拉拢跟棋手们的关系,你的战略目光确实深远。荥阳虽只是个县城,但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这里有粮油、棉纱,矿产储量充备,若假以时日生产开发,足以供应数万人的军队打持久战。”谢如锋话锋一转:“只可惜,你们手握重兵的伊藤长官似乎对此不感兴趣,他只满足于一时的掠夺。”
井上冷笑道:“伊藤算谁的长官?我本来就是高级陆军参谋长,奉密令才蛰伏于此,若论军衔比伊藤还高。伊藤鼠目寸光,我多次劝他也劝不动,若完全依照我的主见,荥阳城早就成了帝国坚实的后盾了。”
谢如锋把手中的棋子抛下:“一颗不听话的棋子,还留着做什么?”
井上微微一愣,咂了咂嘴巴:“你果然不简单,看来你已经加入抗日战线了吧?我早就把伊藤的行踪透露给你们的暗线,终究是你们不敢动手,难道你们真以为那个柳安潜伏这么久,我还蒙在鼓里?”
谢如锋心下一动,井上的心机竟如此之深,不动声色间便来了一招借刀杀人。井上这时冷冷一笑,说:“柳安倒有几分胆色,敢在皇军头上动土,但这事过后,也就用不着他再通风报信。少了这枚棋子,我当然要再补充颗新的。”
饶是谢如锋早有心理准备,心下仍是一凛:“你要我为日本人卖命?”
“你不会打算白白利用我除掉伊藤吧?”
“这也符合你的战略部署,我们本来就是不谋而合,我不过是把话说穿。”
井上颇堪玩味地盯着谢如锋,冷笑道:“要挽救数十万同胞性命的人是你,我辛苦地去做事,你却白捡个英雄当,这公平吗?你让我出卖自己人,我也要让你当一回汉奸叛徒,这才是合作的样子。”
“那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要想让荥阳更稳定,少不了谢先生这样重量级人物。等除掉伊藤后,我会安排你当上维持会会长,那时我们将携手致力于荥阳的发展,让它成为帝国长久的粮仓。”
谢如锋咬了咬牙:“好,我听你的!”
谢如锋脚步踉跄地回到家,一头栽在床上,他想哭、又想笑,最终他却是既没哭也没笑,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振作起来。井上可怕得像魔鬼,既然走出了这与虎谋皮的第一步,他早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过了几天,肖连长得到了柳安传来的消息,说伊藤将在明日十一点钟外出,因为是私人行动,伊藤身边最多有两个随从。接到消息的肖连长生怕其中有诈,谢如锋却轻叹一声:“不会有假,只是你们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肖连长咬牙切齿道:“杀了伊藤就能保住荥阳,用我们几条命去换几十万百姓的命,值了!”
第二天,肖连长一众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分布在中平大街主干道上。果然,伊藤乘坐的吉普车如期而至,肖连长抢先投出手榴弹,吉曾车被炸掉半边,受伤的伊藤从车里爬出来举枪还击。战士们一拥而上,一阵乱枪将恶魔送下地狱。
突然,从棋院里冲出十数条身影,持枪朝战士们扫射。肖连长和战士们措手不及,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这一切,都被一双隐藏在暗中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张脸上浮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再说谢如锋,肖连长前脚刚离开,他就让管家召集所有下人,把家里的现钱按人头分给他们。管家还想说什么,谢如锋却摆手制止了:“你们都有家人,终不该因我而受到牵连,我往后也可自在行事,没了牵挂。”
下人们知道家主心意已决,纷纷含泪拜别,偌大的谢宅只剩下谢如锋一人。他索性搬个马扎,静静地坐在宅子门前,仿佛老僧入定。
一辆日本军用汽车开过来停下,下来个军官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向周围人打听谢家怎么走,谢如锋从容走过去,径直坐上汽车,日本军官看得面面相觑。
汽车一路开到了日军大本营,井上见到谢如锋,笑眯眯地说:“谢先生,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今天我特意在军部与你正式见面。我还找来了你的老朋友,算是个交接仪式吧。”
井上拍了拍手,两个日本兵拖过来一具尸体。谢如锋只看了一眼便痛苦地闭上眼,死者正是柳安,他身上足足有十几个弹孔。井上冷冷地说:“这就是背叛皇军的下场,往后要怎么做,你应该懂的吧?”
谢如锋什么也没说,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谢如锋在维持会走马上任,主要任务是收粮收捐。井上故意刁难他,怂恿军方对他施压,不断加要物资。伊藤死后,继任者佐佐木对井上言听计从,催不到粮便严刑拷打谢如锋。谢如锋清楚,假如无法满足日本人的要求,荥阳就面临灭顶之灾。他只能尽量拖着少缴一些物资,为老百姓多争取一些时间。饶是如此,他的名声也彻底臭了,老百姓一提到谢如锋的名字,无不痛骂他是汉奸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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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赤子除奸
谢如锋只在维持会干了一个多月,荥阳城便解放了,佐佐木带着日军狼狈逃离。在举城欢庆之时,谢如锋被定性为汉奸,押上审判台,他自知任何辩白都没有用,索性沉默不语。最终军事法庭认为:谢如锋虽为日本人做事,终是为形势所迫,而且他手上并无鲜血,从宽判处他三年徒刑。
这天,狱警告诉谢如锋,说有人来探望他。等见到来人,谢如锋大吃一惊,那人竟然是井上!他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井上一笑:“别忘了,我的公开身份只不过是普通日本侨民,跟军方毫无关系,难道还会有人逮捕我坐牢?”
井上继续说:“说心里话,我真是很佩服你,你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忍辱负重。你在佐佐木那里挨了多少毒打,我比谁都清楚,只可惜你的同胞们并不清楚。目前战局未定,至于荥阳城未来会属于谁,你也只能充当看客了。”
谢如锋听出了井上的话外之音,他一阵苦笑,长叹一声:“你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中国人的鲜血,自己心里最清楚。但如果你能就此罢手,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或许还可以侥幸留条性命。如今日本政府已濒临战败,你又何必一定要随其一道灭亡?”
井上怒声说:“大日本帝国正如日中天,皇军只是短暂战力不足,才让你们中国军队有机可乘。别说区区一个荥阳,就算整个中国,来日也必将是我们日本人的!”
谢如锋懒得再争论,正要闭目养神,井上却阴森森一笑:“老朋友,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他说着一招手,一个男孩走了过来。
谢如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人竟是他的独子谢华,想不到井上用儿子来威胁他。他来不及跟儿子亲热,双眼喷火地瞪视着井上:“你要胆敢动我儿子,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井上一笑:“我怎么会舍得伤他?他现在可是我的儿子。孩子,你叫我什么?”
谢华答道:“义父。”
井上指着谢如锋说:“你亲爹是个人人喊打的汉奸,你还要不要认他?”
谢华默默转过头去。谢如锋如同被万箭穿心,大喊道:“孩子,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爹,但你不能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不能认贼作父啊!”
谢华像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井上哂笑道:“其实,棋道对我来说只是微小技艺,我最擅长的是医术,曾在东京医学院取得过硕士学位,是看你们中国病入膏肓才来施展回天妙手的。等到皇军日后收复荥阳,相信我们合作的日子还很多,所以我才将你儿子收为义子,将他视为己出,算是诚意满满吧?”
井上说完发出一阵大笑,带着谢华离去。谢如锋半晌才缓过神,想到井上那些诡异的手段,他不由一阵脊背发凉,痛下决心:拼上他跟儿子的性命,也绝不能与井上为伍。
没过多久,日军打回了荥阳,没守住几天,中国军队又将荥阳夺回去。随后中日双方主力部队连连交战,荥阳城在数月间多次易主,直到日本政府宣布投降才尘埃落定。等谢如锋熬满三年刑期,头上仍顶着“汉奸”的帽子,只有跟他交好的少数朋友,在见到他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后,才相信他另有苦衷。
这天,谢如锋经过中平大街,却见那家棋院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医药堂。谢如锋走进去,随口问一个伙计:“师傅,你听说过井上知深吗?就是过去在这里开棋院的日本人。”
“开棋院的日本人?”伙计挠挠头,这才想起来,“听人说过,这里原先是个棋院,但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们接手时这里已经是药店,那时药店的老板正被关在监狱里,他的名字好像就叫井上。”
“现在还有他的消息吗?”
伙计怒声说:“那个该死的狗东西,早让人活活打死了!”
原来,两年前荥阳爆发了一场瘟疫。患病者浑身上下红肿且奇痒难当,全县百姓至少有八成以上被感染,病死者不计其数。这时井上推出了一种据说从东洋传来的特效药,吃了药的病人很快便能痊愈。井上索性将棋院改成药店,售药救人。然而没过多久,一个惊天内幕被揭开了:瘟疫的源头是护城河里的化学毒药,投毒者正是井上!原来井上在城内投毒害人,靠卖药为日军筹集军饷。暗中跟城外拒不投降的日寇残部勾结,欲图重新夺取荥阳。
政府查封了药店,法庭宣判了井上死刑,但他并没死在刑场上,刚走出法庭,他就在愤怒的人群中化成一摊肉泥……
谢如锋追问:“听说井上还有个义子,有他的下落吗?”
伙计一拍大腿,说:“他确实有个义子,倒是个中国人。当初井上为何会露出马脚,众说纷纭,最多的一种说法就是他的义子举报了他。只可惜井上事发后,没人再见过他,这才没了对证。”
谢如锋一时不知该喜该悲,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后来,跟他要好的几个朋友要帮他找回儿子,他苦笑着拒绝了:“如果他还平安活着,或许还不愿意认我这个当过汉奸的父亲。如今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我也就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