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新媳妇的年滋味(散文)

作者:赵亚亚   发表于:
浏览:105次    字数:2345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3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初闻《相约九八》,是98年大年夜,王菲和那英空灵娇美的歌声也没抚慰我颓废落寞的心。

  那是我结婚头一年在婆家度过的第一个春节。24年过去了,我还记作为新媳妇那最最真切的年滋味——想回娘家,春天大雁北归一样的急不可耐。

  娘家过年时是忙碌而温馨的。我们家亲戚多,年前会蒸十大锅馍。蒸年馍那一天,从早到晚,屋子里蒸汽缭绕,寓意新年日子蒸蒸日上。头一锅馍蒸出来,给祖先献上,我们在碗里摆了包子、花馍,大声喊:“爷,婆,回家来吃馍!”三分钟后热馍被我们一抢而空。年馍蒸得雪白喧和,弟弟的喊声分外响亮。我和婆婆俩人蒸馍,馍出锅后,我也这样做了,公公进来说:“包子是空心的,给先人献不得。”献包子是对老祖先大不敬,我咋那么不知礼呢?我脸红了,那几只馍冷在了碗里,我也凉凉了。

  娘家过年菜基本上都由父亲掌勺,他系上大围裙,支起油锅,炸瘦肉丸子、小酥肉、花生米等,鸡蛋粉面糊的比例掌握得游刃有余。虾片倒进锅里,瞬间锅里绽放着红红绿绿的花朵,我一边烧火,一边吃。父亲很慈祥,给我讲红芋吃油,要放在最后炸,粉面要用自家的洋芋粉,黏稠。他俯身炸煮,油香四溢,我烧着锅,柴火明亮。过年真好,祥和温暖。

  那时最期盼煮肉了,我们家一直杀年猪,因为亲戚多,客人多,买不起肉。猪头和猪蹄要在炭火上燎净毛,猪肠子泡在黑色瓷盆里,加了玉米面、放了食用碱反复搓洗冲净,猪心猪肝猪肺一律在冷水里浸着。除夕中午,所有的肉放在深而大的筒子锅里,倒入一桶井水,开始烧煮。煮肉的锅总是烧不开,锅沿沿上一点热气都不冒,急得我站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母亲一边找白纱布捏调料包,一边说:“紧锅粥,慢锅肉。”父亲会在锅快要开时,撇去沫,放入拳头大调料包。火悠悠地烧,终于盼到热肉出锅了。各样肉都切一些放碗里,用煎煎的腥汤冒了一遍又一遍,撒上葱花。人人敞开肚皮吃,把一年没有过的肉瘾结结实实过一次。自打结婚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肉了。

  婆婆也煮肉了,六七块吧,方方正正,出锅后捞了晾在搪瓷里。“你吃吗?要吃你给切去!”我摇摇头,我是媳妇,不是姑娘在自己父母面前,馋了就吃,累了就睡。多年以后,婆媳相处久了,知道了婆婆不是吝啬人,她只是面冷不会热情地招呼人而已。但那时,我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过得憋屈。将来有一天我做婆婆了,我一定会热乎乎地待儿媳妇,因为她和当年的我一样,适应新家有个过程,家要好,大容小。新媳妇像一株长了二十几年的树,一朝被移栽,她适应新环境,扎根发芽抽枝长叶,需要时间,更需要婆家爱的阳光和雨露滋润她。

  我的娘家是个大家族,每年三十晚上一个大家族会在一起坐夜。大家端着烧酒盘子,出东家进西家,敬酒划拳,说笑争论,我们家炕上、方桌、炕桌前都坐满了人。父亲调一大面盘压桌菜,里面有油炸豆腐、红萝卜片、洋芋片、肥肉片、葱丝,一碟子光了再上一盘,二爸熬制的冻肉总是软得呼闪闪,整个屋子被热气、烟气、酒气笼罩。四叔家的东红,拾了没响的炮,掏出火药芯子,插在墙缝隙响,黑影里的人被吓了一大跳,笑骂着走开了。

  “寻寻觅觅”四处“冷冷清清”,是我大年夜在婆家的感觉。婆家是独门独户,丈夫是独子,三十晚上,四个大人,丈夫点燃鞭炮,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后,院子里安静了。婆婆和我弄了四个凉菜,他们倒一壶烧酒,敬酒抄菜,简单地过年仪式在十分钟内就结束了,然后坐下看电视,歌舞太闹,小品很尬。对于婆婆公公丈夫来说,过门两个月的媳妇还是外人;对于我来说,这个家是如此的陌生:大家无话可说,局促拘谨在窑洞里弥漫。

  大年初一,公公不吃饺子,我包多了;丈夫看春晚,早上一直睡到九点,我叫了几次,他燥了;婆婆反而为儿子开脱,吃那么早干啥去;中午做的菜,几乎没人动筷子……大年初一下午烧炕时,看着烟囱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我恨不得自己成为一股烟,被风吹回娘家。那一刻,我无比思念我的娘家,回到生我养我的父母身边。

  一次和闺蜜谈起在婆家第一次过年的滋味,她们都感同身受。一个姐妹咬牙切齿地倾诉:“最可恨是咱那男人,在小家里都好好的,一回老家,感觉势来了,有了靠山了。不帮咱干家务不说,还跟着村子里他的一帮发小喝酒去了,天天醉醺醺。你都不敢抬嘴说话,吆五喝六,指挥我弄菜倒酒,气焰嚣张!”你稍微反对,他振振有词:“话就多的很,真是麻迷婆娘走扇门!一年到头,我们弟兄们见不了几次,喝酒打牌,男人不弄这事,你说干啥?”

  另一位泪眼婆娑,痛说“血泪史”:“女人刚嫁到人家村子,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我以为咱那口子就是咱的贴心人,错,人家回去了把咱当包袱甩!”

  我突然想起来,母亲五十来岁时,大年初一还去三队大红他妈那里去逛,说知心话。她们娘家在一个村子,她们一辈子的情分可能就是在做小媳妇过年时的局促冷落中结下的。

  最可气的是终于捱到了正月初二早上,催着丈夫起床去娘家拜新年。可是他慢条斯理洗漱,喝茶嗑瓜子,我三下五除二对付着吃几口,他细嚼慢咽。你急人家不急,男人在自己亲妈身旁,横着躺一尺竖着长五丈,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傲娇。

  现在看看抖音里的新女婿,去丈人家拜年孤独地在大门外踱步子,看树枝,数麻雀,等着吃饭,盼着回家。感叹无聊没意思,度日如年,归心似箭。时代不同了,将心比心,也让男人们切身感受一下女人初嫁婆家的诸多心酸。

  少年时代听朱明瑛唱《回娘家》,每次听到雨来了,“淋湿了大红袄,吹落了一枝花,胭脂和花粉变成红泥巴,飞了那只鸡,跑了那只鸭……”就乐开了花,笑那新媳妇回娘家时的狼狈。当自己和歌里唱的小媳妇一样抱着孩子地踏上回娘家的路时,我再也笑不出声了。

  若干年后,“繁英落尽深红色,绿树成荫子满枝”,那初为人妇回家的渴盼依旧是最难忘怀的年味。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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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年味 媳妇 星月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美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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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2-02 21:21
    黄小琴
    年,是向往。年,又是回忆。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对年的感受又不一样。作者的这篇文字充分利用了对比手法,把在婆家过年的感受与在嫁家过年的感受从蒸年馍、炒菜、煮肉到除夕守岁、初一吃饺子再到初二拜年,一件件细细写来,满是回忆的文笔下又是满满的真切。那是岁月的痕迹。不止如此,除了写自己,作者也写了闺蜜对过年滋味的回忆,这是烘托。文章的最后,作者又对当年自己丈夫的表现与如今拉音上新女婿的表现进行了对比,对比之后再听朱明瑛唱的《回娘家》,又有不同的感受。诸多不同之后,作者更是没有忘了写相同,那就是回家的渴望。布局精当,结构严谨,感受真切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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