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故乡已经四十多年了。过去父母在的时候,还每个假期都回去看看父母。后来父母都过世了,回故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也就春节才回去看看哥哥兄弟们。今年五一回了一趟老家,在老三兄弟家住了一夜。
刚刚回到故乡,觉得很多都变了。水泥路修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交通变得非常方便;家家户户都修起起了漂亮的楼房;自来水通到了每家每户,还有很多家庭和城里人一样烧上了天然气。这不仅让我回忆起了儿时的故乡。
我曾记得,儿时故乡,一年四季季节分明,春、夏、秋、冬风景各异,尤其是故乡的夏天,让人难忘。
记得故乡的夏天虽然热浪似火烤,但是仍有着蓬勃的生机。天很早就亮了,明晃晃的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空,射出炫目而刺眼的光。
早上五点来钟,每家每户的公鸡就开始扯开嗓子“喔喔喔……”地打鸣了,一声比一声高,树林里的鸟儿也醒得早,“叽叽喳喳”叫得特别欢,有的还拍着翅膀四处飞舞,打破了乡村的宁静,也叫醒了勤劳的人们。
他们打开门,站在院坝里揉揉蓬松的眼睛,然后抬头看看天气,将关在屋里的鸡、鸭、鹅放出来。慢慢的,各家各户的房顶上升起袅袅炊烟,人们有的扛起锄头、有的挑起水桶或粪桶,还有的背起背篼,拿着镰刀各自忙开了。过一会儿,小孩子们的朗朗书声也传开了。养羊户的小孩将羊儿牵到山坡上,用石块将拴羊绳的木桩定牢。
门前的甘庶地一眼望不到边,高过人头的甘庶叶绿油油的,微风吹来,甘庶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甘蔗杆齐刷刷地站得笔直,真像作家笔下描写的青纱帐,又好像一排排整装列队的士兵。
金灿灿的稻田纵横交错,犹如铺在大地之上的大金块,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农民们走到田边,轻轻用手托起一株颗粒饱满的稻穗,慢慢的数着谷粒,多的有近400颗,少的也有330多粒。株株颗粒饱满。田野里稻香弥漫,好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每年,农民们选一个晴好的日子,忙着收割。一般都是几户人相互帮忙收割,四个人为一张斗。清晨,人们将挞斗和斗蓆(我们川渝地区在过去没有收割机时收割稻谷用的农具)扛到田边,然后两人先下田割开一片空地才能安下挞斗。只听“咔嚓、咔嚓”一刀刀下去,一茬茬稻谷倒下,分別放成小堆小堆的(我们地方方言也称“鹅把子”),然后另两个人将挞斗围上挡蓆,安下斗架子(用木料做成一个长方形的框架,中间安8根竹棍为斗換,谷子就在斗換上挞),拉下田,快步抱起“鹅把子”往斗架子上挞,两个人分別挞上两个“鹅把子”,挞斗里就沉淀了一层金灿灿的谷子。
稻谷泛着金光,映红挞谷人欣喜的脸庞。夕阳余晖下,雀鸟们飞舞盘旋,时不时地住落到收割过的稻田里,叼食着遗落在田间的谷粒,叽叽喳喳地飞到了树杈上去了。
张大爷屋前边有一口荷塘,荷塘里层层叠叠的荷叶迎风摇摆,高低错落,散发出阵阵清香。一朵朵荷花争相绽放,粉红的、洁白的,有的翘首怒放,有的半开半启。调皮的小孩不顾大人们的警告,悄悄地钻进荷塘里,有的摘上两杂荷花,拿到鼻子下闻着香味,有的摘上一张大荷叶顶在头上当作一把伞遮挡炽热的阳光。还有的干脆在荷塘里捉起了泥鳅、蝌蚪。一个个其乐无穷。还有两个更调皮的捣蛋鬼,趁大家不注意时,用一张小荷叶卷起来装上水洒向对方,弄得一个个头上、脸上、身上都湿漉漉的,凉爽极了,非常惬意。
刘大娘老屋后面是一座山坡,种满了李子、桃子、柑橘、梨树等果树。那时果树是属于集体的,有专人看管。春天,李花、桃花、花梨花竞相绽放,五彩缤纷,引来无数蜜蜂,果树林中嗡嗡嗡的声音百米之外也能听见。夏天,往往等不到果子成熟,调皮的孩子们就偷偷爬到树上摘来尝鲜。咬一口,酸得直皱眉头,一下吐了出来。被看管人逮到了,一顿责骂:“死娃儿些,还没熟咋吃啊?别把果子糟蹋了。”
好不容易等到果子熟了,我们就想办法躲过看管人的眼睛,绕到偏僻的地方,有的站岗,有的爬树。熟透的李子、桃子、梨子果肉多汁,酸甜可口,快步离不开果园后,小伙伴们馋嘴地吃着,嘻笑着、互相追逐打闹着,一个个都感觉吃到世间最难得的美味似的。
有一次,刘二娃的父亲走果园边过时,被看管果园的周大爷告了状,说果子都还没有成熟,刘二娃就伙同一些娃儿去摘果子吃。晚上,刘二娃被他爸爸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记得还有一次,在一天下午一点钟左右,是何三爷守果园,他有睡午觉的习惯,我们四个娃儿去偷摘梨子吃,朱二娃和刘水生去探望他睡午觉没有?他们走到看管房前,看见何三爷已经睡着了。由于何三爷是护的长头发,朱二娃就轻轻地把他盘在头顶上的头发打散后,又轻轻地缠绕在竹床的竹杆上,还用桑叶树皮将头发绑紧。当我们才刚摘到三个梨子时,何三爷听见刘水生从树上跳下来的声音惊醒了,他正准备翻身起床,可怎么也起不来,他一边吼“哪些娃儿又在摘梨子哟”?一边用手去扯头发,最后,我们还是摘了四个梨子才跑了。后来不知道他好久把头发解开的。过后,何三爷就将长头发剪成短发了。到后来我都读高中了,看见何三爷的头发,有时自己都会笑。
中午,太阳像火一样烤在地上,形成一股股热浪。蝉在树上一叫,孩子们身上的痱子也炸得疼。但孩子们也要聚在一起玩。忽然“买冰——糕,卖冰糕喽——”卖冰糕大妈那长长的吆喝声远远传来,正在树底下玩耍的孩子们听见叫卖声比什么都兴奋,飞快地跑回家去找大人要钱。
拿着冰糕舔一下,甜甜的,凉悠悠的,一下子驱散了一身的热气,吃完后还把小木棍也舔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有一个两个娃儿回家没有拿到钱,就只好看着其他娃儿吃,嘴巴里不断吞口水。这时,耍得好的几个也叫他们偿一口。
夏天的夜晚最热闹。劳作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后,都端着橙子或卷着席子聚集到生产队里的晒坝上去歇凉。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月光如水般撒在大地上,整个晒坝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晒坝四周全是人,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的,还有不少小孩。有的躺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的蹲着,男人们多数在“吧嗒、吧嗒”地抽着叶子烟,天南地北的神侃;女人们摇着大蒲扇或棕叶子扇,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不时还发出串串笑声;孩子们则在晒坝里跑来跑去、男孩子们捉迷藏、女孩们丢手绢,直到大人们渐渐散去,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
后来,村里用上了电,但是,村里的变压器却经常坏。停电的夜晚,孩子们会借着月光,到草丛里或田边去捉萤火虫。夜空中,星星对着我们调皮地眨眼睛。水田里,“呱呱呱”的蛙鸣声此起彼伏。蛐蛐躲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浅吟低唱。
萤火虫就像一个个闪亮的小灯笼,在荷塘边、草丛间、瓜藤瓜叶间来来回回地飞舞,身体发出绿莹莹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像夏夜里流动飘逸的小精灵,点缀着幽暗的夜空,给夏天的夜晚添了几份浪漫。
孩子们有的手里拿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有的干脆摘几个取了豌豆米的干豌豆荚,瞪大了眼睛搜寻萤火虫,奔跑追逐、扑打着,弄得满头大汗仍感觉非常快乐。萤火虫飞得不紧不慢,却很难捉住,有时好不容易捉住了,一不小心,它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我们将捉住的萤火虫小心翼翼装进玻璃瓶或豌豆荚里,拿玻璃瓶的在瓶颈处系上线提在手里,像一盏闪亮的小灯笼,照着回家的路。拿豌豆荚的只能一只手拿一个装有萤火虫的豌豆荚,照着路走,把其它装有萤火虫的豌豆荚放在荷包里。回到家熄灯后,打开瓶盖或豌豆荚,把萤火虫放出来,让它们在蚊帐里飞舞,萤光闪烁,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
故乡的夏天像一幅五彩缤纷的画,让人尽情欣赏;故乡的夏天又像一首悠扬动听的歌,让人心旷神怡;故乡的夏天更像一杯杯甘甜的美酒,让人陶醉。也许,就在今夜,我又会梦回久别的故乡,漫步在夏日的山水间,看雀鸟飞舞,听溪水欢流,嗅稻谷飘香,沉醉在夏天的浪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