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母亲衰老的格外厉害，虽说按现在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水平，83岁的年龄不算太老，但母亲已是生活无法自理、说话思维都不可理喻，属于老年痴呆的症状了。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生活起居一系列的事都需要我们来操心安排，即使这样，母亲时不时还要弄出点意外事件：不是做菜忘记关液化气灶火就是出门买东西回来找不着家门……各种状况层出不穷，经常让我们失去耐心了，免不了数落她。母亲听不进去，絮叨着、争辩着、置气着……
星期天，我抽空帮着收拾她的房间。母亲房间里放满了舍不得扔的东西，什么不穿的衣服鞋子、没用的纸盒子塑料袋之类，我一边埋怨一边整理，却发现抽屉最里面有一个层层包裹的大铁盒。我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一本泛黄的老影集、一叠整齐的成绩报告单、一双手工做的小布鞋。笔记本上是母亲的字迹，详细记录着五花八门的内容：外公、外婆、大舅、父亲的属相、生日、去世的时间;家里人的手机电话号码、工作的单位名称;给我们全家织的毛衣的针数数字、长短尺寸、花样织法……老影集里摆放着从前的照片，年代久远的都有些模糊了，有母亲年轻时在工厂上班的照片、与外婆的合影、与父亲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母亲眼神清澈、笑意盈盈，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听外婆说过母亲小时候十分聪明伶俐，后来不幸得了脑膜炎，在那个缺医少药、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能活下来已算是命大了，然而患病的几年耽误了她上学，没法像她的哥哥妹妹们一样学业有成、勉勉强强只读到初一就歇学了。这成为母亲的遗憾，所以后来她对我和弟弟的学习是比较看重的：每学期成绩单领回家她都要仔细看我们考试的分数、老师的评语、然后郑重其事地收好。就这样我和弟弟从小学、初中到高中的成绩单都被母亲一一整理、珍藏保存。布鞋是母亲做给外孙女(我的女儿)小时候穿的，从纳鞋底、做鞋帮、到绱鞋、钉扣绊、楦鞋，全都是母亲的手艺。小孩子长得很快，往往一双鞋穿不了几个月就小了，于是母亲做的也格外勤，又重新做新的。这双鞋鞋帮还是挺括的、鞋底也没怎么磨损，应该是穿的很少，估计母亲也舍不得扔了、所以留了下来。
看着这些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物件，想到忘性极大的母亲还将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精心地收藏着、保管着，我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扯动着，记忆的闸门突然间被打开了，一幕幕往事快速地浮现在眼前……此时，一种别样的情愫涌上心头：是呀，母亲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的老态龙钟、无助木讷模样，她也曾是个靓丽的少女、俊俏的媳妇、能干的妈妈、慈祥的外婆，她也曾有过聪慧的大脑、细致的心思、有力的臂膀、灵巧的双手……只不过岁月的沧桑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烙印：时光洗白了她的青丝、流年褪去了她的神彩，风霜磨砺了她的肌肤，衰老抽干了她的记忆，疾病损毁了她的健康。想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把铁盒子重新收好，心情不再烦躁、静静地听母亲讲着往昔的事情，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岁月无声，唯爱永存。母亲的这些收藏是岁月的痕迹，是美好的回忆，是留给我们宝贵的财富，是天地间最无私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