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韩钦明——打春

作者:韩钦明   发表于:
浏览:37次    字数:177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10篇,  月稿:0

  我不喜欢冬天,从小就不喜欢。

  小时候,每到冬季,北风一刮,双手就冻得红肿,写字时连铅笔都握不住。晚上,被窝里的手又疼又痒,就放声大哭。母亲会扔下手里的活计,将我的双手捧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揉搓,安慰我说,别哭,忍一忍,等打了春就好了。

  母亲的话,仿佛寒夜里擦亮的一尾火苗,让我童年的冬天有了一份期盼。

  我问,打春就是春天打雷吗?母亲笑了,说,不是,就是立春了。古时候,有立春那天“鞭打春牛”的习俗,祈求一年里不旱不涝,庄稼有个好收成。

  我问,打牛它不疼吗?

  母亲说,那是泥做的牛,叫春牛。立春那天,人们用红绿绳编成鞭子打它,就叫打春。

  耕牛和庄稼人一样,出力流汗,也没埋怨的话,谁舍得打它啊。

  母亲讲述的时候,煤油灯的小火苗激动得晃来晃去,我仿佛看到了那根打春牛的红绿鞭子。

  寒风早早地被母亲关在了门外,却关不住寒冷。夜深了,风也不打个盹,一会敲打窗棂,一会摇动门框。弄出很大动静。

  我着急,问母亲,啥时候打春呀?

  母亲眼里有了光,说,快了快了,春打六九头,再等等吧。

  母亲将我红肿的双手搓得热乎乎的,痛痒感消散了许多。

  母亲的手指,已经被冬天划出了深深浅浅的裂痕,这些裂痕,要伴随母亲整整一个冬天,只有打春后,才能慢慢愈合,一点点消失。

  母亲的手真不好看。不像我们留着短发捏粉笔的老师的手,也不像供销社卖铅笔本子的长辫子售货员的手。母亲的手粗糙、干枯、呈黄褐色。

  母亲的手并不温热,但很温暖。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枕着母亲的歌谣,我进入了梦乡。

  冬夜漫长,母亲的睡眠很短。她还要给我缝制一副棉套袖,布面是旧衣服裁下来的,里面的棉絮是新的,要赶在我早上上学之前缝好。

  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河,还要路过一个打麦场。

  河水早就冻成白亮亮的一片,几棵老柳树蹲在河边,缩着身子与风较劲,光溜溜的枝条,来回晃动。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打春最先知道的不是鸭,一定是河边的柳。每次经过,我都会多盯它几眼,期望突然间,柳条上能鼓起一粒粒褐色的芽,长出季节的青春痘。那些凸起的小粒,比冰河炸裂的声音更令人惊喜。

  一群麻雀,在打麦场里叽叽喳喳,起起落落,寻找着秋天遗落的谷粒。入冬以来,打麦场里每天都有它们的身影,一遍又一遍翻找,不放过每个角角落落。

  我觉得麻雀很傻,老是在一个地方找来找去,就不知道换个地方嘛。可它们又能去哪里呢?田野里冬小麦已经一拃高了;农户的院落里除了北风刮来的几片枯叶,也没啥可吃的。即使有,也早已被鸡鸭抢去,哪能轮到它们。

  麻雀真是恋家,燕子都知道冬去春来,大雁天一冷就急急忙忙往南飞。唯有麻雀,不知冷暖,宁愿忍饥挨饿,也要守着自己的窝,不肯离开。

  麻雀也在盼望打春吧,打春后,那些草芽啊小虫啊才会钻出来,它就没那么辛苦了。

  教室里也冷。虽然窗口已被青砖堵住,风仍然能找到任何缝隙,在嘈杂读书声的掩护下,它偷偷挤进来,往你脖子里钻,往你袖口里钻,往你裤腿里钻。

  不光冷,肚子还叽里咕噜地叫,冷和饿一定是一对孪生兄弟,不离不弃地相伴着。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声,我撒开腿飞奔回家。

  其实家里也没啥好吃的,无非是腊菜(雪里蕻)和酱豆子。两只土缸就藏在门后,那是全家人一个冬天的下饭菜。

  我一直认为,四季里,各个季节的长度和速度是不一样的。春天短,夏季缓,秋天匆忙,冬天漫长。

  冬天,冷空气太霸道,总是来来回回折腾,迟迟不肯离去,日子好像被寒冷冻住,每天晃晃悠悠地,一天天看似短暂,可它串成的冬天却粗粝无边。

  母亲八十六岁那年,摔了一跤,整整一个冬天都躺在床上。每当端饭给她时,母亲脸上总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这一天天的,还要伺候我,不如让我走了得好。一遍一遍地说着。

  我安慰她,打了春就好了,您就可以下地走路了。母亲眼里顿时有了光,如同我儿时的冬天她安慰我时一样。

  好在母亲熬过了那个极冷的冬天。

  打春后,天气一天天转暖,母亲被搀扶着可以下地走路了。我以为她会一直走下去的。在她八十七岁的冬天来临之前,母亲还是停住了蹒跚的脚步。

  从此,母亲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冬天。

  “打了春就好了。”在我人生每个寒冷的冬天里,母亲这句话,总会一遍遍萦绕在耳边。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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