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带父母出去走走,抛却烦杂,又来到了城边的小村陈墙。
不觉已是深秋,疏落的旷野,散着些草叶,路边高大的白杨,森森而立,摇动一阵阵清凉。偶尔的几声虫鸣,已经稀疏了,让人生出了一种萧然之感。
落叶满径,沿了小路走着,脚步踩上去,刷刷作响。一种欣悦的感觉油然而生。
喜欢小村,走到这里就觉得平静,觉得压力的释放,就好似人到了泳池,一下子周身的关关节节都松散开了,是水的浮力把人的重力消解。乡村,就有这样的感觉。它就是一池水,能消除你的疲乏和焦虑。
李墙、前墙、冯墙、陈墙,这一个个名字,牵扯着一段风华的历史。长垣最早的都城据说就在这里,长垣之名也由一道长墙而得名,春秋魏国时,长垣曾名首垣邑,就是因为这是长墙的起点,而这道长墙,也有防御水患、兵灾的作用。墙里、墙外之名,也因此而起。历史风云变幻,时光流逝,沧海桑田,山河变迁,只有这名字还不曾泯灭。
这小村,与我们还有特别的牵连。这里是父亲的姥姥家。当年,年轻健壮的老奶就是从这里,走三十多里到了堤东我们村。长长的蜿蜒的乡村小路,印满了她细小的脚印。年复一年,她越来越老,从原来年轻气盛,一路不停,到后来走一走,歇一歇。转眼就是几十年的时光。她走过瘦瘦的田埂,走过一个个俯伏在黄土中的灰褐的村子,又慢慢地走到了历史深处,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就像一个墨点。她的乱发,枯草一样在风中晃。
时已傍晚,安静的小村开始热闹起来,街上有人骑了车子匆匆往家赶,有的车后还带了孩子,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这多是在周边工厂打工的妇女,忙碌了一天,接了下学的孩子急匆匆往家里赶。前面,就在那个街巷,那个院落,有一盏温暖的灯光在等着她们。
由此想一想,人多像鸟。夫妻结巢育子,然后辛苦经营喂养。雄鸟外出捕食,雌鸟在家照料。到了日暮又倦鸟归巢,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一下家的温暖和安然。
但在蒲地,一年四季,青壮年男人多在外奔走打工,家里面就剩下了老人孩子,只有妇人撑起一个家。现在,随着土地流转,妇人们也从土地和家务中解脱出来,到周边工厂打工了。
前墙和后墙间有一个水塘,水塘经过改造,成了一个小游园,渠水清清,里面又有个土坡,植上了绿绿的草坪,闪亮起几点灯光。有人在小径上漫步。经过新农村建设,乡村人家也享受城里人的生活了。
前面就是陈墙了,这是一个集镇。路边的摊贩喧闹,他们沿街摆了摊子,卖瓜果菜蔬。门店也很多,有服装店、衣帽铺、小吃店、饭馆、超市,一个店铺就是一个梦想。还有年轻姑娘办的美容店,透着时尚和个性。陈墙人不排外,据称这些店铺大都是外地人在此开的,陈墙人就收房租。在周边农村人口稀少的当下,陈墙的商业氛围仍然如此浓郁,也是一个奇迹。
感觉着那种从容,脚步儿慢慢,呼吸着乡村特有的气息,真是舒服。看着两边栉比的屋舍,蜿蜒的小径,密密的林子把阴影和凉气一阵阵卷来,空荡的田野散出一种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我们走在长街上,也走在回忆里。
父亲梦呓一般说着往事,他几年前每年春节都要来这里走亲戚,看舅家表哥。他表哥老年不如意,后来盖了小房子,就在村边一块田边。现在仍在,我过去看了,孤零零的,像孤独的老人,独饮着向晚的风。
夜色愈浓,像粘稠的酒,把大地涂抹。越显得几点灯光,就像擦得熠熠生辉的珍珠,越发闪亮。在路边要了一碗甜豆腐脑,买了几斤麻上头。炸麻上头的是两个妇人,一锅热油,一大盆面,炸得焦黄,香喷喷的。吃着油馍,喝着汤,看着街上走动的人,听着他们的笑语,恍然如梦。他们是热情淳朴的。母亲说咸脑有点咸,那卖脑的妇人马上过来,说你喝几口,我再给你舀点汤。刚才卤汁儿多了。我们说炸的麻上头好吃,那两个妇女也跟过来,我们炸的多远都跑来买。上次有个女的,说不敢买了,尝了我们一个,马上买了15元的。
朴素的生活,平静的细节,胜过一切暖语和感动。我想,蒲地人仆仆风尘,走遍万水千山,最终寻求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落,一方恬静吗?在这安静的村落,故乡的怀抱里能治愈人一切的不快和伤痛。
其实这小村我们经常来过,早在春末时,我和父母就慢慢走过,白杨新绿,摇动如海,田野的麦苗即将吐穗,和风送爽,一个平静而躁动的春夜。而今,不觉又是深秋了。一岁的轮回又悄然而过。
吃过了,我们慢慢走着,边走边谈,多想就一直就这样走下去,像以前一样,牵着父母的手,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