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人间的新华街

作者:唐默默   发表于:
浏览:122次    字数:3106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105篇,  月稿:0

  沈丘县位于豫东边界,伸伸手就能摸到安徽的界碑。沙颍河像一条长长的绳子,把它和安徽的一些大小城市穿在一起,历史上淮河闹水灾,沈丘和沿岸的城市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命运休戚与共。

  沈丘县城不大,但也不小,十岁的我有次在城里走丢了,只用半天时间就找了回来。童年时,县城在我心里是一个大城市,每一条街道都充满神秘感。县城里胡同很多,大街却不多,曾经留下我单薄身影的,只有新华街和县府街。它们的交叉口,是我每次进城的主要目的地,新华书店,百货大楼,豫东照相馆,邮电局,在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的掩映下,各自散发着魅力。

  新华街是贯穿县城的南北大街,曾经是沈丘县城最繁华最重要的街道,以百货大楼为界,分为新华北街和新华南街。

  新华北街的北关,是最大的蔬菜食品集散市场,安徽临泉的生姜,山东的章丘大葱,三里五里庄子上种的白菜萝卜、菠菜芫荽,一应俱全。大街西边,是各种交易行。农业经济社会,欠缺发达的科技和工具,人心也并不复杂,对公平的追求是以人为本的,交易行里的人,成为人们心中的一杆秤,是公认的权威。北关的鸡行,鱼行,羊行一字排开,给人们搭起了一个放心的平台。四面八方的人,挑着鸡,赶着羊,集中到行里交易。价格是行里根据行情定好的,买卖双方皆无争议,交易完了,交给行里一点费用,免去了讨价还价的麻烦,也避免了缺斤少两的嫌疑。鸡论斤卖,行里的人长杆称一勾,大声喊出重量,把鸡扔到一旁,等买方交钱。羊一般是不上称的,行里人摸一摸羊身上的膘和骨架,再把羊搬起来,估量一下,重量就出来了。差别是难免的,但既然交给行里,大家便也无异议。

  菜市场的热闹,常常令我目不暇接,各种叫卖声,自行车铃声,拖拉机的“突突突”声,此起彼伏。

  烧饼——热哩——

  清真咸牛肉——

  浮子酒——,有元宵卖啦!

  五香羊脑——热哩!

  ……

  卖牛肉的大叔是回民,国字大脸,皮肤黝黑,头顶带着瓜皮白帽。面前的架子车上挂着清真木牌,木牌下的红色布条随风飘荡着,枣红色的咸牛肉堆成一堆,煞是诱人。

  沈丘的元宵是现做的,黑芝麻馅料香甜搭配,令人回味无穷。做元宵的大婶身穿白围裙,双手麻利地滚着元宵,不时抬头叫卖,身旁的火炉上架着铁锅,腾腾地冒着热气。有人来吃元宵,即时下锅,几分钟即可。在沈丘,煮元宵少不了浮子酒,几乎每个元宵摊都有浮子酒卖。浮子酒属于甜酒,三到五度的酒精度数,只会给味蕾增添味道,并不醉人,进城的人即使像武松那样喝上三大碗,也能骑车回家。

  沈丘县城所在地槐店镇,是回民聚集地,牛羊肉自然占据了肉食的半壁江山。沈丘人卖羊肉会把羊头煮熟,把羊头肉剥下来,剩下光光的羊脑壳另外卖。羊脑壳虽是宝物,但登不了大雅之堂,大都是摆地摊卖。路边摆一个煤炉,炉子上一个大锅,把羊脑壳在锅里一层层码起来,堆成尖尖的小山。吃羊脑壳不需要碗碟,卖羊脑壳的人只需一把尖刀,插进羊脑壳的顶部轻轻一撬,头盖骨便被撬开,露出里面的羊脑,用筷子即可趁热吃。据说吃上一个羊脑,能顶半只羊的滋补效果。小时候家里穷,吃羊脑只是一种设想,每次进城,听一听叫卖声,看一眼吃羊脑的人幸福的表情,已经是莫大的享受。后来参加工作后,手里有钱了,回县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路边吃一个羊脑,实现儿时的梦想。奶奶也爱吃羊脑,去世前的日子里,食欲不好,唯一主动提出来想吃的,就是五香羊脑。奶奶出身于沈丘县城,羊脑也是她童年的美好记忆,临终前,这种根植于内心的记忆再次被唤起。所幸我们已经有能力满足她的愿望,没有留下遗憾。

  小时候,我从不敢一个人去县城,大都是跟在父亲后面。每次去县城,也基本是新华街。在川流不息的街上,左躲右闪,走得小心翼翼。遇到闹市区,父亲把我的小手紧紧地攥在他那宽厚的手里,不时提醒我看路。我像一只小鹿,有了父亲带路,就大胆起来,好奇的目光搜寻着每一个摊档。走着走着,便慢了下来,此时,父亲会用力拉一把,催我快走。

  我独自进城,是从十一岁那年开始的,第一站就是新华街。

  当时表叔在县城卖年货,花椒,胡椒,海带,黄花菜等都是零星物品,费人耗时。买家一多,便忙不过来。寒假期间,我在家无事,被表叔叫去帮忙。年货摊就在新华街和县府街的交叉口。第一天是父亲送我过去,后来抽空回家时,再返回县城是我一个人走的。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走走看看,每经过一条胡同,总要东张西望,寻找标志物,生怕迷路。走了半个小时,终于顺利到达,远远见到表叔那高高搭起来的货架,我终于出了一口气,心里也为自己能够独自进城感到兴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进城便没了障碍。周日做完功课,给牛铡好草,无事可做了,便动了进城的念想。约到同学,就一起去,约不到则一个人去,开始是走路,后来家里有了自行车就骑车去。

  县城虽大,我去过的只有新华街和几条不多的街道,再远处便不熟悉了,所以新华街自然成了每次必去的地方。其实,新华街虽热闹,但令我动心的不外乎是新华书店,邮电局,和一个旧书摊。

  邮电局,是一个有着特殊感情的地方,一封封信里,曾经寄托了多少希望、友谊,以及朦胧的情愫。最后一次到县城邮电局寄信,是高中三年级。同窗好友建军高一辍学去南方打工,没去多久便写信给我,讲述他进入一家外资企业的新鲜感。至今我还记得,他打工的“徐久恒洋伞厂”位于深圳坪地镇,是早期的外资企业。生活单调、信息闭塞的青春时代,来自外面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都令人无法忘怀。

  新华书店,是心中最神圣的殿堂,书架上的书籍一次又一次撩拨起我的阅读欲望。但是,口袋里的钱永远是不够买一本书的,逛新华书店,只是为了看书。上午九点多进去,一看就是一上午,等走出书店,已是晌午,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书店门口有各式小吃,粉浆面条,炒凉粉,烧饼,油馃子。我只能闻香充饥,从不舍得吃。

  对面的旧书摊,倒是我实现阅读愿望的地方。书摊的铺子很小,大部分书都是摆在门口的地上。书摊的书虽然不如新华书店的多,但都是我们喜爱的书,四大名著,武侠小说,流行期刊,金庸和梁羽生的小说,舒婷和汪国真的诗集,文学作品,通俗读物,应有尽有。租金不贵,只要一毛钱,便能租两本。犹如当时白面不足我们靠红薯和玉米充饥,租书成了我的精神粮仓。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生活方式,人们总能找到属于自己摄取营养的途径。现在想来,当年如果没有旧书摊,或许我今天和文学无缘。

  新华街是繁荣的,也是市井的,每一间店铺都充满着人间烟火。惊天市场对面的公共厕所里永远散发着尿骚味儿,隔几日便有一辆毛驴车拉着大铁桶去出粪。蔡河浴池里冒着热气,香皂味儿夹杂着洗浴的味儿,从下水道里飘散出来,久久不散。小磨香油铺子里的香油味儿也不示弱,刺激着行人的味蕾。印象最深刻的,是全县闻名的徐牛卤肉铺。店主徐牛肥头大耳,体重足有两百斤,坐在铺子门口像一尊菩萨,和面前的卤肉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招牌。他的卤肉不仅味道独特,火候也恰到好处,烂而不碎,吸引了众多的食客。据说他本人每天要吃一斤卤肉,当然,传说仅为传说,未必当真。我客居南方后,听说他的卤肉铺早已经关门,本人也已经谢世,只给人们留下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进入新时代,县城开发了新城区,主要行政功能部门都迁移到新区,人们的脚步也移向了豪华的商圈。但是,新华街并没有没落,它仍然是繁华的,许多商铺改颜换面,装修一新后,仍然担负着满足人们生活需要的功能。道路升级改造后的新华街,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也延续了县城当年的烟火气息。五金交电商店的老铺子还保留了原样,那斑驳的砖头墙壁,向人们诉说着新华街曾经的沧桑。

  新华街的变迁,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而是对历史的继承和发展。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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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新华街 沈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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