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我趁着“清明”假期,带着想家的那种期盼和喜悦,携妻带女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车在山间盘旋,路沿山势蜿蜒。南国都市的炎热、喧嚣,统统被甩在车后。迎接我们的是:满山的绿,凉爽的风,还有守在半山、频频招手的白云。我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随着车子摇晃、颠簸,嗅着混杂一点汽油味的山野气息,进入半梦半醒状态。猛一睁眼,发现四周已被云雾包围,我们仿若浮在云海之上了。原来,那半山上的云,已成了身旁弥漫的雾。
在雾中,一个草长莺飞的世界是隐去了,满田满野全是乳白色的雾气,像是有层薄纱,把绿色的田野、金灿灿的油菜花、远远近近的村庄都笼罩起来了。于是,我打开车窗,任车外潮湿冰凉的雾气翻腾着扑将进来,闯入我的心扉,闯入我的世界。
汽车穿过森林、越过河流和平原,来到了我可爱的村庄。刚下车,雾就把我团团围住,淘气地粘在我的眉毛上,钻进我的鼻孔里,藏在我的袖子上。不一会,这乳白色的雾,就化着小小的水珠,洒在我的头发和脸上,轻轻的,爽爽的,潮潮的。
望着眼前的雾气,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大雾的清晨,我牵着牛来拜谒田埂,牛慢悠悠地从田埂这头踱到那头,又从这条田埂走到那条田埂,它低着头如园丁般修剪着田埂上的野草,它有时吃上几口就停下来反复咀嚼,有时突然昂起头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哞——”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东西,在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飘渺而神秘。
无数个朦朦胧胧、大雾罩村的日子,露水打湿了防洪堤,我赤着脚,提着竹篮或背着书包,怀着好奇的童心,穿行于湿湿凉凉的河堤之上,让脚底充分感受土堤那柔软极致的舒服。松软的泥浆从我的脚指间蹦出来,产生的那份软软痒痒的感觉直抵心间,让我幸福地感受着大地的温软与亲切,感觉人几乎可以忽略的渺小和源源不尽如长江的活力。渐渐地,我不由自主地在防洪堤上奔跑起来,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今天,我刚拐进家后面的那条小路,就看到老屋前面的那棵酸枣树,树冠硕大,直耸云天的它,浓雾中,我也只能看到它淡淡的黑影。我家晒谷场上,一妇人挑着一担农产品向我走过来,我还以为是我五嫂,正要跟她打招呼,人已走近,我才发觉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不禁笑了起来。
正当我失神落魄地暗笑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五嫂的尖叫声“妈!九满回来了!”母亲正在堂屋里切菜,一听说我回来了,立即从凳子上站起来,我赶紧叫了一声“妈妈!”鼻子一酸,我的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九满,我的崽啊!你终于回来了。”母亲哽咽着。
我放好行李,趁着母亲和五嫂为我们一家准备早餐的间隙,打开后门,我想看看浓雾下的藕池河。雾在藕池河里缓缓地蠕动着,像轻纱,像烟霭,像云彩。雾气中带着淡淡的草的香味和新翻泥土的味道,带来几许清爽与清凉。
三三两两在河边浣衣的女人,蹲在石板上,把衣服搓得嚓嚓直响,她们悠闲地拉着家常,有人随便撩起一个话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谁昨晚吵架了,谁打小孩了,谁家来亲戚了……有的人声响如钟,有的人低声细语,也有的人闷不做声,无拘无束,悠闲自在,传递着幸福,释放着生活的压力。
几条小船栖息在岸边,点点黄色的船灯在翻腾缭绕的雾气里闪烁迷离。在白色的云雾中,忽然有一个黑点在游动。点虽小,但在白雾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慢慢地,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哦!是一叶小舟。舟上悬着红灯,船主用竹竿轻轻地拨动着小舟朝这边驶来。那小舟在雾中穿梭,似有似无,给大河平添了几分生机。小舟停下了,渔夫摆弄着渔网,开始做撒网准备。他不急不忙,先用左手把渔网提了一下,然后摊开,再用右手把渔网一层一层地搭在右手腕上。做完这些准备后,渔夫把腰伸直,双眼在水面巡睃,似乎在寻找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渔夫突然发力,他先把身子往后一倾,顺势将渔网撒出去。
太阳似乎被撒网声吵醒,从窝里露出半张脸来,也许是感觉该起床了,便像渔夫一样慢慢地把雾收回去。那与山峦、屋舍、林木,还有行人缠绵的雾,也舍不得人间,一步三回头。渐渐的,大雾散尽,乡村露出了它本来的面容:紫云英在暖阳的爱抚下精神焕发,碧绿发亮;桃树蓓蕾满枝,远望去一团团浅红绛紫,宛如是天上落霞。蝴蝶在花丛中蹁跹飞舞,蜜蜂缠着花蕊酿蜜;成群的麻雀一会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一会在空中飞来飞去。人们褪去厚衣服,在田野里忙着锄草,忙着施肥,忙着灌溉;孩子们趁着东风将风筝放入天空,风筝伴着飞鸟在深邃透亮的天空中飞舞……一切的一切,构画出一幅乡村美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