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初冬,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一个人,坐车去湛江石门看红树林。
一路上,一幅幅冬的画面直入我的眼帘。秋收剥去了田野华丽的盛装,旱地和道路两旁的绿植显得生机勃发;广阔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农人肩担手提,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播下来年的希望;星罗棋布的鱼塘碧波荡漾,托起初升的太阳……
在石门红树林保护区,我走下汽车,往大海方向走去。临近海边,脱下鞋袜,赤脚走路,细软的泥浆,温柔的凉,撩人的痒,舒怀的柔,从脚底直传到心上。
放眼四望,开阔的滩涂,红树林一片连着一片,宛如一条绿色的绸带缭绕海堤、滩涂。这滩涂有点类似沼泽地,而红树林就生长在这滩涂上。红树矮小,叶片厚实、油亮,透出深碧。海水不时从远处漫过来,又悠悠地退回去,不停地改变着红树下的生态环境。
这是一个神奇的植物天地,一株株红树纵横交错,褐色的树干弯弯曲曲,盘根错节,支撑着硕大的树冠,树干矮的一两米,高的三四米,东扯西拉织成一张海上的绿色大网,红树把根默默地扎进盐分超高的海岸滩涂,依靠庞大的根系去吸取土地的营养,并借助它把自己的兄弟姐妹连成一个整体去抵御狂风恶浪。
红树林素有“鸟类天堂,鱼虾粮仓”的美誉,在生长茂盛的红树林里,昆虫、鸟类在那里自由自在的欢歌、恋爱、嬉戏,当然,这里更是鱼虾繁衍栖息的理想场所。红树的叶、枝是昆虫的食物,昆虫、微生物是鱼虾的佳肴,鸟类又以鱼虾、昆虫为口粮,淤泥中的微生物又将植物、动物的遗体分解成无机物归还到土壤中,让红树笜壮成长。
树底下沟壑纵横,一些小青蟹顶着沉重的壳在泥潭里奔跑,几只雄性梭子蟹举着艳丽硕大的一只螯,在沙砾中为生计和爱情忙碌,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往淤泥里一拱,消失在涂滩之中,一个浪涌过来便踪影全无;弹涂鱼出没在浅水窝里,翻腾、跳跃、觅食,鱼尾在浅水里恣肆摆动;海鳝舒展着肥硕的腰身,缓缓而行,优雅又悠闲;海蛇摇头晃脑,游来荡去,偶尔还来个三级跳;中华乌塘鳢在欢快游弋,时而腾空,击起涟漪浪花,时而深潜,销声匿迹;逃堤螺、娘子螺驮着华美的巢窠,款款蠕动……这里,仿佛成了一个小动物的乐园。但是,那些环伺在枝头的鹭、鹳、鹤、鹬等鸟类,它们正悄无声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些精灵,等待着那大快朵颐的一刻。不出所料,趁一只弹涂鱼毫无戒备之际,一只勺嘴鹬犹如利箭一枚,飞速而下,将弹涂鱼叼起,湿软滩涂上只留下了一串轻浅、凌乱的爪痕。
再往远处瞭望,一只海鸥扑棱几下翅膀,飞快地飞过来,迅速地落到一枝下垂的树枝上,逍遥地荡着秋千,荡了几下,又迅速飞走,嘴上还吱吱叫着;一只勺嘴鹬大胆地落到滩涂上,悠闲地吃着东西,又慢慢地展开翅膀,飞到几十米高的手机发射塔上;白鹤花样最多,先是把头浸在水中,够了几下,干脆潜入水中,几十秒后从水中出来,煽动翅膀表演水面起飞,然后贴着水面超低空飞行。几只大雁,它们在离海面几十米的高空,煽动着硕大的翅膀飞翔,它们的翅膀煽动的很慢,用它们特有的姿态,表现它绝无仅有的潇洒与悠扬……
不知不觉,满月已在高天悬挂,上面的图案似乎纤毫毕现,它像壮志已酬的勇士,豪迈地一步一步走向深海,随手把衣兜里的白银撒给进入夜色的一切。被银色笼罩的海堤几乎没人,石门白天那么多的人都上哪儿去了,他们,怎能辜负此刻大海满月的好模样啊……
月光下,一艘高大的船,新崭崭的,似乎还能嗅到刚刷上去的桐油气味。一个年轻的渔民站在船下的角落里正举着红塑料桶沐浴。月光与水流淌在他的胴体上,无尽的缱绻,宛若一只只贪婪的眼睛,因兴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他犹如神般存在,被蓝色的海洋、月光和红树林一同供奉在那里,神秘而又高不可攀。
溶溶的月光覆盖在我身上,树林、滩涂,还有广袤无垠的大海也都沉浸在月色之中。空气清新、凉爽,深吸一口气,隐隐还带着生蚝的味道。海麻雀在我身后的树林深处懒洋洋地“咕咕”叫起来。就在这时,头顶上飞过两只白鹭,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飞快地掠过。紧接着大名鼎鼎的歌手遗鸥上场了,它展开它的歌喉,严肃认真地唱起来。真不愧是著名的歌手啊,我听着它的歌声,感到心旷神怡。住在红林丛中的海鸡们也不甘示弱地叫起来。忽然,一只昏睡的蟋蟀开唱,为它伴唱的是海浪和红树林,它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缥緲,甚至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夜深了,石门红树的许多果实里,正噼噼啪啪长出胎儿样的肉球,小胳膊小腿……长成一个棒状的飞镖。它们脱离母树,扑进海滩的淤泥中,几小时后便可长成新的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