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赏叶的季节了。山庄里的香樟、桂花和垂柳依旧翠绿着,枫叶红了,银杏树叶与黄山栾的叶子,却在澄碧的天空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山庄因此有了几分梦幻,更有几多锦绣。
用了几天时间,把这一年来的杂记做了梳理。即将过去的壬寅年大概会在人类史上留下一些印迹,自己作为这个星球上的一分子,虽然渺小,终究是趴在山庄的旯旮里,静静地看过这一年的星星点点了。壬寅杂记,就是这一年里留给自己的一星痕迹吧。
常常地,入夜时一个人踯躅于山庄时会扪心自问,为什么要留下这一些文字呢?前些日子去路桥的路上,跟宗彪同学有过一个交流。宗彪告诉我,在所有的文学式样里,虚构的文字他是一概不读了。曾经读过几部现代小说,读了开头,自己就可以完成人物命运和故事情节的延展,一般八九不离十,许多时候他的想象与构思应该比作者更有意思,再读纯属浪费时间。现代诗他也一概不读了,他认为只有穷尽了所有的文学表达方式的人,才会去写诗。现在的诗也就是散文的分行;格律诗与长短句,古典文学已经登峰造极,当代作者很难超越前人成就。因此,在宗彪的阅读世界里,留下的也就杂文与随笔,或是散文。他写作的主要就是杂文、随笔。根据他在报社总编岗位上的观察,速写生活日常的千字文,是许多读书人的首选。
宗彪同学在文学与艺术两界交融发展,他就当下文学的观察,我特别地赞同。最近,浙江人民出版社为他众筹出版的《山河故人》,就是他的随笔和速写线条画的合体。前几天当地政府在“山河故人”策源地专门为这册随笔举行了首发式。这是一册以他的故乡为写作对象的散文集,一共有114篇文章,讲了114个人物、地理、风俗和水土的老故事。通过众筹出版,首印3000册短短一个月即售罄,二印5000册亦被抢订一空,百日三印已经在计划中。
那天在路上,宗彪跟我讲了许多《山河故人》出版以来,相继发生的一些故事。我在心里为他的写作及其引发的响应高兴。之前读着他冷峻而平实的文字时,就为字里行间流趟着的幽默风趣而节击。或许是同学同年代的趣味相投,或许是同好同视角的惺惺相惜,总之我认同于这样的文学表达:为生活书写,书写自己熟知的生活。
生活有意义吗?或许,生活本身并沒有什么意义,许多时候是人赋予它具有别样的意义。生活的每一个日常都是生活本身,赋予其各自不同的意义,因此每一个日常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才有生活的五彩缤纷。书写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呈现日常的春夏秋冬,以及春夏秋冬里的风花雪月!
我以为,在每一个书写者这里,每一个普通的日常,都可以呈现出不一样的生活意义,并且呼唤起每一个读着它的人生出共情与感兴的共鸣。于是,日常的书写就不仅是单纯的书写,每一个书写者笔下的日常也就具备着各种各样的阅读重现。
作家余华说,他从人世间走进医院,做了牙医。拔牙时,被拔牙的人麻醉着;拔完牙,拔的人麻醉了。拔了10001颗牙后,他决定不做牙医了,他要做作家,于是又从医院出走了,重回人间开始了写作。从事写作的人写完每一篇文章,总会幻想在哪儿发表的情景,但是他一开始收到的却都是退稿信。在收到10001封退稿信后,他决定去找一找退他稿子的人。他问他,你为什么只用别人的而不用我的稿子呢?他告诉他,看人!他从他那儿出来,开始在人间里“看人”,他看到的人,有的跟他长得很象,有的活得跟他很象。这时他回顾自己,从外面走进医院,再从医院出来,医院是浓缩的人世间,人世间则是放大了的医院。在医院里最痛苦的事是看着人死去,在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看人的各样活着。人活着会觉得疼,既然觉得疼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也许,疼是变好的开始。医生写的很少有人能看懂,作家写的一样很少被人看懂,做医生靠临床,做作家靠灵感。看得懂医生与作家写下来的都是他自己的生活,有时候自己的生活也未必都能看懂。
这是文友发来的一个抖音,我记下我看懂了的这一段文字。嵌在这里,做我这一年杂记的注脚。
这一年过完上半年,我退休了。在上半年里,加入了中国电力作家协会和浙江省科普作家协会,委托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了《蕴溪园随笔》,这也是自己的第一个有书号的集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退休了还要去入协会,做个作协的会员真的有意义吗?应该是有意义的吧,不然,贾浅浅都已经当了教授,出版了一部又一部诗集,并且在丰腴的黄土高原上开了花结了果,为什么还顶着个大瓜去申请加入中国作协呢?下半年,电力作协通知,浙江省作协会员申请季到了,具备条件的电力作协会员有想法的可以启动申请程序。对照条件,似乎是具备了的,于是电话电力作协的富强主席,咨询申请入会事宜。因为是同事,富强主席直言相告,省作协更注重发表作品的数量,出版物只是参照。实话有的时候会让人失望,我也因此醍醐灌顶,都知道入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许多跟我一样的书写者却总是把入会看成一把尺子,拿来度量自己的书写。
退居二线这几年,一直在做着能源电力公益科普原创的组织工作,自觉是有点意思的活动,并且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科普作协预备年底举行三省一市“长三角科普创作联盟高峰论坛”,邀请我去做一个专题演讲,谈谈我对于科普创作的观点。说起来有点喜感,这些年在探索和推动能源电力科普创作与传播活动中,我有一个并不科学的理论,顶层设计提出科技创新与科学普及是创新发展的两翼,也就是说比翼双飞才能够鹰击长空;把“双翼”思想拿到电力系统来比照,就象“有功”与“无功”一样,电力系统的日常运行,只有确保有功和无功动态平衡,系统才会安全稳定、优质高效。生活中,我们总是对“没有用”的东西存在歧见,但是在科学思想里,没有“无功”的输出,“有功”同样作不了功。如果说科技创新和应用是“有功”,是实功,那么科学普及就是“无功”,是虚功。虚实相生才能够生生不息。
有朋友解《易经》四十八卦——井卦,井被淤塞则无水,井若加盖则无用。水是生命之源,更是现代社会发展之基。被淤塞的井需要及时疏浚,保证清流永驻;被盖住的井口一定要去其盖,以方便别人取用。流水不腐,取之不竭。不要担心被别人取用,也不要担心被人利用;能被人利用,那是因为有用,倘是无用,谁会惦记着利用呢?
这么想去也就豁然开朗了。我把自己的杂记和杂记里的禅悟,算是我挖开的一口井,如果有缘,许会让你喝出井水的甜味来;更进一步,跟我一起坐到井里观天,不定可以看到不一样的蓝天白云,抑或是井壁上的郁郁葱葱……
落笔至此,又浮现起银杏树的亭亭玉立来了。银杏树是中生代孑遗的稀有树种,树形高大挺拔,不枝不蔓。树冠从春夏季的一树葱笼,历经酷暑烤验,到了秋冬换季,也是银杏的换装时节了。许多集中栽种了银杏树的地方,一夜间“满城尽带黄金甲”,那样一种辉煌,那样一种灿烂,那样一种华美,似乎只有神间才会有的梦幻世界。与它的一夜繁华一起到来的,还有它的果子,落地时被果皮包得严严实实,去皮后又有一层白色硬壳。去皮去壳,才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泛着琥珀色透明光亮的白果子。白果富含白果酸、白果醇和白果酚,有微毒可入药。每日或炒或汤适量食用,对人体有益,若超量食用很容易中毒。写这么多关于银杏树的话语,是想说无论是曾经力推的科普公益还是随笔写作,都可以象银杏树一样生长,不屈不挠,不急不躁,即使面临冬季时,一样可以不畏不惧,该献果子献出自己的果子,连树叶都在飘落时蝶变成高贵的金黄,妆点一下入冬时的萧条。
把壬寅年里的杂记结集成册曰《开门看到花开》,录有199篇随笔,合计35万字。是蕴溪园随笔的组成部分,也是“对牛弹情”后的续篇。此为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