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鹮(世界珍稀鸟类)的记忆里,夏天总是在提心吊胆中来到的,这个无常的季节,酷似性情暴躁的醉汉,不定会弄出什么乱子。
“立夏”刚过,一场罕见的暴风雨突至而来。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忽然大风平地而起,乌云密布,雷声大作。暴风雨的长鞭抽打着山川万物,树折断、花凋落、草倾斜、庄稼倒伏……
家,也就是那个枯枝和落叶筑起的巢,那个盛满月光和露水的天堂,被暴风掠走了,踪影全无。朱鹮藏身岩洞里,目击了那个可怕的瞬间,整个过程酷似发生在黑夜里的恐怖事件,灭顶之灾自天而降,毫无道理。
朱鹮不会哭泣,从不相信眼泪。她们的家被摧毁、被强占,甚至被灭门已是常态。只是她们真不明白,没招谁惹谁,怎么会遭遇如此惨害?在地球上,大家都是临时寄居的过客,都是为了活着,瘟疫、战争和暴风雨之类的天灾人祸,何以要随心所欲,祸害众生?
一对失去“家”的朱鹮夫妻,泪眼汪汪地对视片刻,一肚子的悲伤和委屈,都凝固在深情而坚定的眼神里。她们表情凄怆地望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天空大地,用无助的眼神,向上苍倾诉着无尽的悲伤,为众生虔诚地祈祷平安。然后,毅然迎风展翅,去重建新家。
她们抖落满身雨水,奋力飞出山谷,穿过河流,越过山涧,用嘴叼着一根根枯枝,去森林深处重建家园。千百次的往返,已经非常疲惫,却还是坚持着。他们必须要赶在黑夜来临前搭起栖身的巢,那怕只是浅浅的一个窝,像一叶小舟,能盛下一缕银白的星光,能容下甜蜜的爱情,能载动自己的梦想就行。
另有几只朱鹮飞了过来。非常不幸,她们的“家”也被暴风雨中摧毁了。她们惊魂未定,惊叹:从未刮过这么大的风,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雨,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树木摧毁、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失去“家”的朱鹮越聚越多,她们围在倾覆的窝巢边,相互安慰和励志,一场关于自然、生命与未来的“高峰论坛”随即拉开序幕——
如果可能,真想把夏天从四季中赶走,而宁愿寒冷的冬天再漫长一点。冬天虽要忍受寒冷和饥饿,但总是平静和安全的,至少不会与灭顶之灾劈面相逢。
是谁惹怒了上苍?应该是欲壑难填的人类吧!人类不但无比贪婪,还狂妄自大。大自然是所有生命的母体和家园,唯有敬畏,容不得任何动物的疯狂索取和撒野。
在天灾人祸肆虐的地球上,真不知如蚁般脆弱生命,该怎样为自己的身心找到一片宁静的港湾?该有什么力量能使狂燥的地球安静下来,若能回到一千年前,那怕是几百年前的时空里,该是另一种情景吧!
那时,到处是森林、草甸、湿地、山泉、河流和湖泊,到处是稻田、庄稼、鱼虾、鸟兽和牛羊;那时,没有化肥、农药、杀虫剂、添加剂,只有种子、农具和农家肥;那时,没有广告、谎言和欺骗,只有勤劳、汗水和诚实。
人类啊!必须醒悟:人间所有的博弈,不是金钱、武力和科技,而是智慧和生命力。任何个体和种族,有了善良和怜悯,有了强健的心智和体质,也就是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自我造血功能,就有了可以万世不灭的理由。
我们,所有的动物,包括人类,即使失去了所有,只要有大自然哈护,有青山绿水陪伴,有生生不息的美德传承,就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幸福生活都会创造出来。
人类,在经历这场暴风雨之后在做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短暂的惊讶和恐惧后,就被河流似的日子淹没了,淹没在欲望滔滔的泡沫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人与鸟的差别怎会这么大,只因鸟的内心有一个无比光明的“婴儿宇宙”,这是老子哲学思想的精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人类,若真想读懂鸟类,如朱鹮那颗婴儿似晶莹若露的心,最好是牵着月亮的手,先去清澈的山泉边,把自己蒙尘的眼睛和灵魂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