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9年夏末,上海。
当时,我兼职于总部设在F省的《网络新闻周刊》。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我在上海上学、上班和写作。
那是星期天早上,我想睡个懒觉,不料手机响了---有短信。
(2)
短信是周刊老板发来的:“近几天,上海连续发生多起抢夺金项链的案子。能不能去弄一点第一手的猛料?”
刷牙,洗脸,胡乱地吞下一小碗泡饭,我背上笔记本电脑出门了。
离我家最近的公共汽车是166路,它的终点站是哈哈镜路。那是一条小马路,小马路的中间有一个公安分局,我就试着去那里采访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有点收获。我的运气一直不错,常常会歪打正着的。
(3)
蓝天,白云,骄阳。知了们抱着树枝,疯狂地叫:“热死啦,热死啦,热死啦!”我把遮阳帽转了一个向,用帽檐对着太阳。
等了十来分钟,一辆166路空调车到了。上车,刷卡。还有座位,我快步走过去。
单人座,都被臀部们抢光了。
第一排双人座的外侧,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郎,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箍着一根很粗的金项链,坠子是一颗蓝宝石。
纵观茫茫人海,美女从来就不多。不少人趋之若骛地以为很美丽的影视明星,实际上长相平平。出镜前,她们都是经过化妆师几个小时的修修补补,才“光彩夺目”的;若是素面朝天,准会吓晕一大群人。
我坐在红衣女郎的内侧,朝她看去---鼻子很高、挺拔;胸部很美;还有,就是项链很美。
几站路之后,车内拥挤起来了,空气也浑浊起来了。突然,我注意到有几个男人使劲地盯着红衣女郎的胸前,不知道是看她戴的金项链呢,还是看其他什么。
我有了不祥的预感,于是低声对红衣女郎说:
“小心你的项链。”
我可不希望在我的身边发生什么案子,这样的“猛料”我宁肯不要。朗朗乾坤、太太平平有啥不好?
红衣女郎也许是睡着了,竟然无动于衷。
我也无动于衷,把膝盖上的电脑包放放好,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把耳机塞进耳朵,闭起双眼,听起了流行歌曲---
阳光有点晒
黑咖啡一杯
慢慢地品
真是开心来
我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他说我是最美的女人
我为他保留着那一分天真
关上了爱别人的门
因为爱你,满满
因为爱情,满满
你知道我为谁存在
我的生命因为你,满满
嘿呀呀,哦,爱的宝宝
嘿呀呀,哦,爱的抱抱
我的心在你身上
你却装做不知道
……
突然,我听到有人大叫:“项链……他抢去了我的项链!”
我睁开眼睛:车厢里一片混乱,红衣女郎和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挤在车门口,哪里有强盗的影子?
红衣女郎下车了,站在人行道上,披头散发,大汗淋漓,一言不发,胸前的蓝宝石不见了,脖子上的粗链子没有了。
车子,慢慢地启动了。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用手机贴着车窗玻璃对着红衣女郎摁了3下---我是真的不希望在我的身边发生抢夺案之类,但是,一旦发生了,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无所作为。
终点站到了。
我立刻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用本本向总部发出了“记者目击”的现场报道和照片。
那篇100字内短文的标题是---
光天化日,公车上歹徒作案
红衣女郎,蓝宝石项链被抢
(4)
11点半,我坐进一家小吃店,花了4元钱吃了一碗大馄饨,喝了一调羹米醋。
这时,手机响了---老板在短信中说:“很好,已经上线。”
11点55分,我走进了大宝公安分局。
当我被引进刑警队长办公室后,立刻呆若木鸡了!
(5)
天哪,接待我的正是红衣女郎!头发已经梳理得整整齐齐,墨镜已经摘下了。
“请坐!”仔仔细细看了我的记者证,“小王,给邱记者倒一杯盐汽水。”
我说:“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红衣女郎说:“没办法,为了案子,只能随机应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要结案了?”
红衣女郎笑而不答。
那个小王,把一瓶盐汽水放在我的面前;把一只普通的面包和一只白瓷茶杯放在红衣女郎的面前。
红衣女郎笑道:“你的动作很快哟!”
“动作?我的……”
红衣女郎说:“光天化日……红衣女郎……”
“这么快你们就知道啦?”
红衣女郎说:“你看,”把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屏转向我,“还拍了我的狼狈不堪的照片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
网络时代,各类信息的制作、传输、接收和利用,就是这么神奇、神速。
我感到很尴尬,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照片是我拍的?”我还想挣扎一下。
“我站在那儿,眼睛可没闲着,正左顾右盼呢。不仅看到你在车上拍照,而且看到我身边有人在打手机。既然照片是你拍的,那么这篇报道的作者非你莫属了;你的包里是笔记本电脑,在任何地方都能打字、发稿,对不对?”
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如此敏锐、这般聪慧的女子?
(6)
中午吃的馄饨稍微咸了点,我觉得有些渴了,就拧开了汽水瓶的盖子。红衣女郎也吃起了面包,细嚼慢咽地;那杯子里是豆奶,我立刻闻出来了。
红衣女郎约莫30岁;眼睛是单眼皮,嘴巴稍稍大了一点,不然的话就一定称得上是上海城的美女了。办公室里很安静,小王在另外一台电脑前面打字。
继续采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被抢去的项链是假的。”
红衣女郎从文件柜里取出厚厚一叠材料,微笑着说:“已经被这伙强盗抢去至少3根真的了,怎么还能让他们继续得手呢?”
红衣女郎一口气喝光了豆奶,然后,把案子的核心内容和盘托出了---
通过调取大量案发现场以及附近(车上和交通路口)的监控录像,经过细致的观看和分析,我们确定犯罪嫌疑人一共是3个,而且分工明确:1个实施抢夺,2人进行掩护,挡住车门;抢夺者逃跑后,另外2人用手机与他联系,告诉他受害者是否朝那个方向追赶。
最后,红衣女郎对我说:“今天的访谈内容先不要发,以防打草惊蛇。”
(7)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正在单位里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起草和修改采访红衣女郎的文章,手机响了---是红衣女郎!
她兴奋地说:“邱先生,半小时前案子破了!昨天在我身边打手机的男人,正是犯罪嫌疑人中那个负责通风报信的。我的录音机录下了当时所有的说话内容,其中有人提到了‘青岗街’那个地名。我们估计那里有他们的‘窝’,就连夜拿着3个人的照片去调查了。愚蠢的犯罪嫌疑人哪里知道,他们抢走了我的项链,就注定了失败。那颗蓝宝石里面藏着一粒微型芯片,与手机芯片的功能差不多。这是最近的科研成果。当我们出现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时,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如何露馅的;而我的项链则被扔在门后的垃圾袋旁边。那个抢我项链的歹徒,已经买好了回H省老家的火车票。刚才,在火车站的检票口被我们截住了。”
听到这里,我很激动,热情地说:“感谢你们的辛勤劳动,我想请你们吃饭!”
红衣女郎诚恳地说:“吃饭就免了吧。这次破案也有你的功劳,昨天你提供的照片有一张上面站在我边上的犯罪嫌疑人,面孔拍得非常清晰,与公交车上的监控录像一下子就对上了……噢,昨天忘了告诉你,我在网上看过你写的许多小说,那篇《再看,我就杀了你》,男主人公最后踢的那一脚,写得非常专业,技术含量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