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元宵佳节之后,一年一度的填仓节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家家户户欣播希望,祈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喜悦中,又欣欣然如期而至,闪亮登场了。所谓填仓,即填满谷仓之意。过填仓,是盛行于我国北方的又一传统民间节日。
填仓的来历,源于纪念一位舍命救民于饥饿之中的仓官。后来,人们赋予它的含义大致有三种。一是这一天要吃饱吃足,这样一年都不会挨饿,会很顺心;二是这一天要籴米积薪,收贮煤炭,提醒人们,居家过日子要时时注意积攒过日子的必需之物,要有勤俭节约的美德;三是这一天把少许灰撒在场院的地上,画成粮囤的形状,在其中放少许谷物,象征围仓,企盼获得大丰收。
我的家乡流传第三种说法。填仓这天早晨,人们都天不亮就起床,在太阳升起之前,用土簸箕在灶膛里收一些柴灰,拿一根提火棍儿到院子里,轻轻敲击着簸箕边沿,将柴灰均匀地撒在地上,围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形,象征着仓囤,中间用灰画上十字,每个囤中心放上几粒粮食,玉米、高粱、大豆、麦粒等,你想收获什么就放什么,并按计划种植比例分配好,然后用一块砖或石压好,祈盼五谷丰登,过一个喜庆的丰收年。院里打粮食囤,屋内打钱囤,期望能够大吉大利,财源广进,生活美满。等吃过早饭,太阳出来了,才到院子里放鞭刺囤,每个囤都要点一个炮仗,随着每一声“嘭”或“叭”的脆响,俯身拿开压着五谷的方砖,脸上洋溢着满足欣慰的笑靥,心里荡漾着翘首以待的甜蜜兴奋的涟漪,似乎久已耘进心田的那一颗企盼的种子已得到了阳光的哺育和甘霖的滋养,正在悄然发出嫩绿油亮的新芽,那份按捺不住的喜悦闪在人们含笑的眼角眉梢,也挂在人们微微翘起的唇边口角。但屋里的囤是不能放鞭刺开的,只需将砖、石拿开就行了。
我喜欢过填仓,也最喜欢看丈夫手端簸箕撒灰打囤的情形。整个过程他都做得非常认真、细心,仿佛肩负着一种无比神圣的使命。也难怪啊,“民以食为天”,怎么能不庄重严谨呢?但我只觉得很有趣,常常是他在前面击打簸箕撒灰画囤圈,我跟在他身旁饶有兴致地边看边轻轻地笑,一直到把要打的囤全部打完,年年如此。 当年,看他打囤的那股专注劲,我不由得问道:“打了囤就一定丰收吗?”“不一定。赶上年头不济可能颗粒无收也是会有的。”“那还打囤干什么?”丈夫看了看我,认真地说:“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例。人活着就得有目标,有梦想。‘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想这一年有个好收成,就得在春播前有个打算。要是连个奔头儿都没有,还能指望干成什么事吗,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是啊,每到这一天,不管预期的年景最终是好是坏,农户人几乎无一例外地保持并延续着这一风俗。金灿灿的洒满希望的种子从来就没有在心灵的天平上遗失过,总是像扯满风的船帆,鼓胀着,迎着黎明的曙光,春日的和风在心田潜滋暗长。有希望就好,因为有盼头的日子最幸福。有谁会拒绝这份天赐的幸福?又会舍得放弃这份对幸福的渴望与追求呢?我们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最有意思的一回是近三十年前的那次打囤。粮囤打完后,丈夫又进屋打了另外两个囤。他先取出家里所有的存折,然后掏出身上所有零钱一起用砖压在里间屋卧室用灰画的囤形十字正中间,打了一个钱囤。之后,来到外间屋的书房,在一条规整的红纸正面,饱蘸笔墨诚心敬意地写好“春联、书法作品”六个楷体字,背面写上三个繁体的“發”,再郑重其事地用砖压好。看着他打这两个囤,我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还没听说谁家会打对联囤、书法作品囤这么出花样的呢。笑归笑,我知道钱囤也好,对联囤、书法作品囤也罢,无非寄寓着他心中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巴望着当年我们那个并不宽裕的家能够招财进宝,财源广进,能过上幸福美满富足的小康生活,并成就他的书法梦。一晃结婚已经三十二年了,我们一直就这么认真地过填仓,因为我们把这一天当作每次征程的一个奋斗的新起点,在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中,一步一步稳健地向前迈进。正如我们家每年除夕在大门贴的春联,横联上写的那样:“年胜一年”、“步步登高”。
填仓,婆婆说这一天要吃小米干饭杂面汤。这是曾经一饱的口福,也是当初的一份甜美。如今,人们大都省事了,一般闷锅米饭,上几盘佳肴就算过节了。
我们是2011年10月入住的县城新楼房,2012年新春过第一个填仓节时,已年逾古稀的婆婆曾轻声叹息:“唉,今年咱在楼上是打不了囤了。”
“你总不能让他们回村里给你掏一簸箕灰拿到楼上打囤来吧,弄得脏脏活活的,完事还得擦巴干净了。”公公笑着打趣道。
一旁上大二在家度假的儿子随即插话:“奶奶,填仓打囤的旧习俗,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生活了。只要有梦想,有追求,就够了,咱就把囤直接打在心里吧。”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十载,尽管生活富裕了太多,已今非昔比,但在我们心里,填仓节,这一传统民间习俗,永远是温馨的,可爱的,倾注着全家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热爱。而陈年“嘭”、“叭”的一声声充满希冀和喜乐的打囤爆响声,将永远储存在我无法风干的记忆里,依然在悠悠的岁月云烟里鲜活着,靓丽着,珍藏着,回味着。
填仓真好,有梦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