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不怎么睡的着,想起了故里的那条大排渠。
那一天,我从渠道经过,渠道里已经没了水,渠底、渠腰和渠身布满了干黄的芦苇,放眼望去,像一条金龙,纵伸入朦胧处。定是望不见尽头的,这条大排渠有数十公里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非要说,就是,荒凉。我想下车走一走,离连队入口还有1.5公里,也许就是想吹吹风,也许想走走儿时走过的路。
这个地方的产有很多,野蘑菇、芦苇、地眼泉、沙枣、野枸杞、胡杨、红柳……火烧土、沙漠。最能打动我思绪的是,地产的风。放眼撇去,渠干上都是儿时上学放学躲风趴过的地方,那时候,还没有这条宽敞柏油路,连队的孩子都是结伴而行,倒不是都怕孤独,慎独的个性是风沙的性格造就的,书包被吹跑,人被吹到渠道里,被石子打伤,捞自行车……躲风的时候需相互搀扶,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连队入口处,顺着渠道和柏油路往北七公里处,是另外一个连队,那里有一片小沙漠,说是小沙漠,是因为在一米五的地图上,它确实很小。再沿着大排渠、柏油路、沙漠边一路向北偏东30度的30公里处,就是一个有名的风口了。
听老人说,团部五十年代扎根于此,如此布开几个连队的首要目的是,防风固沙;保卫边疆。次要目的,挖渠开荒,自给自足。再次要目的……没有了。看着地面宽口三四米,曾有四五米深的大排渠,不由想起了它还有水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非要说,就是,荒凉。那时候水里有很多鱼,入冬下冻前,会有一段整修排渠和挖新渠道的期间,大人们扛起十字镐和铁锹排成队,唱着歌,一起去完成"义务工",直到这个期间结束,每天傍晚回来,时而的带回来一些鱼,然后几家人凑在一起,弄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院子里摆上两桌,大人分一瓶烈酒"小白杨",小孩们抢着汽水和方糖,嬉嬉闹闹,喊喊叫叫,时不时的还唱起蒋大为的歌……。吃完饭,有时候乏了,就会拉着小伙伴爬上芦苇垛子趟着看星星,北斗四星和北极星是首数,其他的都不认识,就用M12345代替。每每看到流星,分外高兴,却也不会去许愿。
冬天的时候,大排渠的水少了,有些地方会结成厚实的冰,那是孩子们的天然乐园,当然还是要慎独。大人们会在暖和的时候出门,零下二十多度吧,迎着寒风在冬季结束前,把从大排渠和苇湖割来的芦苇做成苇莲子和苇把子,待到春季之前,交到别的单位,用于建设和固沙。总会有些洋洋洒洒的日子。
不知不觉,冰雪就融化了,又会有一段清理大排渠的时间,大人们扛起铁锹和铁耙子排着队唱着歌……,傍晚回来,会抗着一捆杨树枝,时而会带回来一些野菜,然后几家人凑在一起,在院子里摆上两桌……。吃完饭,小孩去看星星,大人们会借着酒意把杨树枝削出来,明天去大排渠里浸泡,以便育成小树苗,在农忙前尽量完成今年的植树计划……。
很快,连队里就要开动员大会,奇怪的是“义务工”期间是不用开会的,喇叭里喊一嗓子就好了。而要春耕了,是必须要开会的,这关系到去上游协调“全年用水计划”,开完会,大家就开始为春灌忙碌起来,护水队带着干粮沿着连队西边的大排渠一路向南,有时会走好几天,一路协商,并考察测算今年的雪水情况……。春天是最要命的,往往在忙完耕种后,棉花长到一尺高时,一场大风,吹打的条田里满地狼藉,要重新补种,又耽误了时节,这是大人们总是爱坐在大排渠边沮丧……。
不觉走完了这1.5公里,来到了连队的入口,放眼望去,荒凉。这条大排渠很长,只有一条,围绕穿插在连队里,还有短的排渠十余节,我想都去看看,又不能,我需要跑回去,回到车上。跑起来那一刻,我仿佛看到父亲曾经坐在大排渠边的那一幕。后来条件好了,修理的事几乎由挖掘机完成了,芦苇产品也不用了,“义务工”也少了,后来就没有了。后来自然条件也好了,机械化程度非常高了,很少有人再坐在大排渠边,可“几家人凑在一起……”的事情也没有了。
大汗淋漓的回到车上,大排渠是真的落没了吗?这里有三代人的生活,两代人的付出、欢笑与沉默。第三代人,大多都离开了连队,荒凉……。
也许手机还是太亮了,发现女儿早已睡着了,我的愤怒基本也平息了。当初有人拿新疆说事,我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破口大骂。而今天看到一个分析经济的视频,做的非常好,非常专业。唯独在和其他国家做对比时,有一句话点燃了我的愤怒“如果不是西部拖后腿……”也许,言者无心,但我就是想起了大排渠,那一瞬,我就想把他摁在大排渠里。
心情平静了,纵然你踏风而来,我依然能在芦苇阴下傲然,纵然你口才绝伦,我更喜欢两代人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