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山是青州一座名山。
很早以前,云门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这源自于当地的名酒“云门特酿”,山东几乎每个地方都有酒厂,都有自己的品牌,但能在省内畅销,得到酒徒们一致认可的不多,云门特酿算是一个。
青州有个老同学,西安地质学院毕业,个不高,胖墩墩的,为人洒脱,性格也豪爽,曾经是院学生会主席,本来已经毕业留在西安了,奈何大学里谈了个对象是青州的,毕业分回了老家,妇唱夫随,他也跟着回来了。
二十多年前,我去青州出差,曾经拜访过他,两口子就职在一家国营企业,分了一套一室一卫的小房子,老同学相见,分外亲切,我们俩就在那间逼仄的客厅兼餐厅兼卧室里把酒言欢,两个人对怼了两瓶云门特酿,我喝了也就六七两,剩下的他全包了,第二天我躺了大半天,他正常上班,到了晚上又约我,我赶紧告辞了。
那次出差居然没想起去爬云门山,这一耽搁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才了却这段夙愿。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说,“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秋天,确实是爬山的好时节,霜降已过,严冬还没来临,阳光普照,空气清冽,树木层林尽染,万山红遍,有如一幅山水画卷。
云门山位于青州市南边,海拔只有四百二十一米,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云门山的“仙名”来自于山顶有洞,南北贯通,如同一道山门,夏秋时节,云雾缭绕,穿洞而过,似波涛汹涌,缥缈不定,宛若仙境,是为“云门”。
其实,我感觉云门山的得名在于其位置,正好处于青州边上,平地起高山,突兀而巍峨,人们抬头见山,顿有敬仰之情,就像五岳之首的泰山,傲然崛起于茫茫平原之中,四周一览无余,登临其上,有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这或许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屡屡来封禅的原因,尽管其没有华山的险峻,黄山的秀丽,长白山的高耸。
青州东,北为平原,西,南环山,山为沂蒙山余脉,自此向南,经临朐,过沂水,莒县,绵延至日照海边,数百里群山迭翠,谷壑清幽。
百度词条里说,云门山距离青州府二点五公里,这是以前,现早已连成一片,青州城规模不大,北边过了铁道桥洞就算是进了城,南边截止到云门山,南北也就七八公里,东西还要更短一些,北边的房屋建筑大多老旧,环境也嘈杂,越往南走,楼房越高档,环境越清静,像济南一样,呈北贫南富状,云门山下有很多小别墅,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幸福的,不用“采菊东篱下”,依旧可以“悠然见南山”。
进山的路上还有好几个农家乐小院,掩映在绿树丛中,主打烧烤,炖鸡炖鱼,坐在那里喝酒,有山风徐徐吹来,感觉特爽,想起寿光的朋友来,有时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说是在青州爬山,吃烧烤,猜想大概就在这里了。
寿光无山,一块凸起于田野之中,一米多高的石头,据说是寿光唯一的山,料想多少年前,本来也立于平原之上,嶙峋陡峭,望之俨然的,后来,沧海桑田,其底部完全沉降于地下了。
今天不是周末,但爬山的人依然很多,停车场车都停满了,看车牌很多是省外的,像北京,天津,河南等,还有一些大巴车,组织的老年团,大都是周围县市的一日游,每人一百元,包路费和门票,不包午饭,还有单位统一组织秋游的,上身一律草绿色工装,有老有少,男男女女上百号人,山路上“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
进山只有一条石阶路,宽不过三五米,两边是柏树,树下空落落的,有些许灌木和杂草,显得单调而萧疏,这就是北方和南方的差异,南方的山,大都杂树生花,蓊郁苍翠,有一种野蛮生长,蓬蓬勃勃,不管不顾的气势。
走在我前面的是两个女人,大约三十来岁,一个胖点,一个瘦点,带着一男孩,一女孩结伴而行,孩子兴致勃勃跑在前面,胖点的女人身子圆滚滚的,像是秋天里将要爆裂的豆荚,边走边喘,边大呼小叫,哎哟娘哎,受不了了,哎哟娘哎,受不了了,咋出来受这个罪,一看就是平时不锻炼的。
有一位老人,在儿子的扶持下,很淡定的踽踽前行,我问他多大岁数了,老人和善的说,七十五了,我说身体挺棒,爬这个山没问题,慢点就行。
想到了父亲,父亲今年八十多了,身体还很结实,像他一样慢慢爬山也没问题,但父亲从五十多岁就不爬山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一年暑期,父亲和同事爬黄山,到了天都峰,恐高症发作,两股战战,前进不得,后退不得,那种恐惧难堪要铭记一辈子,加上天气又热,脱水,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爬过山。
遗传了父亲的恐高症,我也好不到哪里,有个三五米高便不敢往下看,这辈子和华山绝缘了,但像这种坡度比较缓的没问题。
一群小学生从后面呼呼追了上来,蓝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他们不是在“爬”,而是一溜小跑,我逮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小男孩问几年级了?小男孩怯怯的说,初一了,哪里的?青岛航科中学的,学校组织来研学。
在他们的带动下,我也鼓足余勇,加快了步伐,二十分钟后登顶。
山顶最著名的景点是一个大大的,朱笔写就的“寿”字,人称“云门献寿”,这里面还有个故事。
青州城里有个衡王府,衡王朱祐晖是明宪宗朱见深的第五子,公元1499年就藩青州,衡王府极其奢华,仅仅遗留下来的一个后花园局部便让人叹为观止,这便是现在位于青州古街上的偶园。
嘉靖年间,衡王朱戴圭过生日,府内的内掌司周全为了讨好主子,在云门山摩崖上镌刻了这个“寿”字,字坐南朝北,高七点五米,宽三点七米,从衡王府抬头可见。
这里寓意了两个典故,一是“寿比南山”,另一个因为寿字下面的“寸”字高达2.23米,当地人便说“人无寸高”,暗示做人当谦逊低调。
寿字东边便为“云门”。
我一开始以为“云门”是自然形成的,看了旁边的介绍才知想当然了,相传为秦始皇东巡时,为压齐王地气开凿的,公元410年,东晋时期,郭大夫首筑东阳城时,扩凿洞口以宣风气,北宋乾德六年(968年),天禧五年(1021年),又两次增扩,现在的洞高四米,宽六米,深十余米。
穿云门而过,回看,云门上面有很多石刻,字体各异,据说宋代知州富弼,欧阳修等都有题字,只是不知哪个是他们的墨宝,山梁上则有开凿于北齐年间的摩崖洞窟,有数尊小佛端坐其上,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漫漶不清,
青州作为古九州之一,有着丰厚的历史底蕴,这里还曾经是南燕的国都,南北朝时,鲜卑贵族慕容德横扫东晋在青州的势力,在此称帝,自此,南燕也成为齐鲁大地唯一一个“帝国”,尽管国祚只有短短的十二年,后被刘裕横扫。
沿着东边的阶梯拾阶而上,攀到云门峰上,峰顶秀色一览无余。
山顶是一东西向山脊,像一顶乌纱帽,纱帽翅的位置各有一亭,中间略低,为“云门”,山南为连绵的群山,直到东海,山北为广漠的平原,平原之中是清晰可见的青州城,青州城多低矮的楼房,少连片的高楼,这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当地政府高瞻远瞩,为了保护古青州的风貌,自动降低了城市的天际线,其二,城市欠发达,在这一二十年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的造城运动中,隐隐有些落后。
山不高,也不险,登临此峰,既没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也缺乏“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的情致,更加上视野之内,满眼苍老的墨绿,找不到一片红叶,景色单调,诗意全无,在山顶呆了一会便悻悻离去。
下山途中,突然想到一千多年前,范仲淹,欧阳修,李清照,富弼等人也曾在山顶,面对同样的景色,如此,眼前的山,眼前的景,似乎又有了些不一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