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老家,瞅见那满院的青草,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揪了一下。那些青草呀,没人特意去管它们,就自由自在地疯长着,这儿一丛,那儿一簇,乱糟糟地挤满了院子,跟一群调皮过头的娃娃似的。
望着那一片绿汪汪的草地,我的思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嗖”地一下飘得老远老远,眼睛也酸酸的,不听话的泪水“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以前的时候,天气暖烘烘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姥姥总爱慢悠悠地晃到院子里,舒舒服服地往躺椅上一躺,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缝,满脸笑意地瞧着在青草里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玩耍的我。可如今呢,青草还是那么绿,那么密,却再也看不到姥姥那熟悉的身影,听不到她乐呵呵喊我名字的声音,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那把姥姥常坐的躺椅都落了灰,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
打我记事起,春天就是我和姥姥最欢乐的时光。一到春日,太阳刚冒头,姥姥就会拉上我,迈着小碎步往仓库走,一路上还念叨:“走嘞,娃儿,咱去给土地送点小礼物,让青草娃娃快快长出来。”我紧紧攥着姥姥的手,她的手糙糙的、暖暖的,摸起来可安心啦。姥姥边走边轻声说:“姥姥可稀罕这些青草啦,你瞅瞅,它们嫩生生的,多招人疼,姥姥疼它们,就跟疼我的小心肝宝贝一样哟!”我一听,兴奋得小脸通红,“嗖”地一下甩开姥姥的手,抓起一把草籽,使劲往天上一扔,草籽像一群亮晶晶的小精灵,欢欢喜喜地飘落在刚被姥姥用锄头松过的土地上。
没几天,那些小绿芽就像约好了似的,一股脑儿从土里钻了出来,嫩得能掐出水。我撒着欢儿在草丛里跑过来跑过去,一会儿摸摸这片叶尖上挂着的露珠,冰冰凉凉的,一会儿瞅瞅那细长细长的叶片,在微风里晃呀晃,沙沙沙地小声嘀咕,像在讲只有它们才懂的悄悄话。青草越长越高,没多会儿就把院子铺得满满当当,绿得呀,感觉都要流到院外头去了。
夏天呢,热得人嗓子眼直冒烟。这时候,姥姥就会变戏法似的,从地里抱回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笑眯眯地朝我招手:“娃儿,快来,跟姥姥躲树荫底下去,痛痛快快啃西瓜咯!”我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姥姥身边,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咬着清甜多汁的西瓜,汁水顺着嘴角直淌。姥姥呢,不紧不慢地摇着大蒲扇,一下又一下,伴着树上“知了知了”的叫声,给我讲那些老掉牙却又百听不厌的神话故事,什么嫦娥奔月啦,牛郎织女鹊桥会啦,我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入了迷。
等秋天一来,果园里可热闹啦!果子们你挤我碰,都争着抢着让我们去摘呢。姥姥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专挑那些歪七扭八、模样怪兮兮的果子往筐里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爽朗的笑声,震得树枝上的果子都跟着颤悠,在果园里飘得老远老远。
到了冬天,外面冷得人直哆嗦,屋里却暖烘烘的。姥姥围着灶台忙得团团转,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她瞅见我吃得满嘴油光,就会眯着眼,满脸宠溺地看着我,手里还不停歇,拿着针线细细密密地给我缝补衣裳,那针脚,整整齐齐的,每一针都缝进了姥姥对我的疼爱。
可是,谁能想到呢,这好日子就像肥皂泡,“啪”的一下,说破就破了。又一个春天到了,青草照旧长得郁郁葱葱,可家里却冷冷清清,没了姥姥的笑声,一切都不一样了。姥姥突然就病了,病得很重很重。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心都揪成了一团,姥姥躺在病床上,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光亮,两颊瘦得凹进去,脸色白得像张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每喘一口气,胸脯就轻轻地抖一下,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看得我眼眶发酸,心里头直冒苦水。
姥姥像是猜到了啥,轻轻地拉着我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娃儿,姥姥想家了,咱回家吧。”我知道,姥姥心里放不下老家的院子,放不下那些青草。回到家,姥姥瞅着满院疯长的草,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满是眷恋,她摸摸我的头,声音轻轻地说:“娃儿,姥姥爱你,瞧见这些青草,姥姥就像瞧见你一样,心里踏实。”那一刻,我的泪水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止也止不住,爸妈站在旁边,也悄悄地抹眼泪。
打那以后,家里的饭桌再也听不到姥姥喊我多吃点的声音,再也尝不到姥姥做的拿手好菜,我的心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姥姥下葬那天,我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脑袋里嗡嗡响,心里一个劲儿地喊:“姥姥不会走的,不会的!”看着人们往棺材上撒纸钱,我突然想起姥姥最爱的青草,赶忙掏出揣在兜里好久的草籽,小心翼翼地撒在坟边的土里,我想着,姥姥在那边,一定也盼着能有青草陪着她。
后来,有一回我做梦,梦到姥姥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站在一片绿茵茵的青草里,满脸笑容,朝我轻轻地招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醒了,伸手一摸,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可心里却暖暖的,好像姥姥真的就在身边,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再看到春日里那些鲜嫩嫩的青草,我就想起姥姥说过的话,想起她一辈子风风雨雨,啥苦都吃过,可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心里头便涌起一股劲儿,我得像姥姥一样,坚强又乐观地过好每一天。姥姥虽然不在我身边了,可她的爱就像这青草,一年四季,岁岁年年,永远都在。
作者:安庆市依泽小学602班程子涵,2013年2月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