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现任书记罗国树和村文书邱大国。罗国树五十多岁,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魁梧身材,标准的军人之态。我站在他面前,必须仰视。
我来之前还是做了一些“功课”。据说,罗国树出去当兵后当过副营长。可赶上了那年“裁军”。罗国树就脱下军装转业到了老家的县城,做了一个局里的副股长,副营职的军转干部当了个副连职的地方官。罗国树心气比较高,军队养成的直杠子脾气,在地方又很难适应。一气之下辞职下了海,海水苦涩,几个扑通后被海水呛的死去活来,经商几年也没赚到钱还被骗了个倾家荡产。公职丢了,财产也没了。媳妇带着孩子和他离婚了。罗国树就回到了棋盘山。人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罗国树几辈人,才出这么一个大官,可他在外面兜兜转转十多年,从人人仰慕的副营长,又回到老家来当了农民,从高处又回到了原点。
我向罗书记说明来意后,他笑笑说:“你要采访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赶上了好时代,我当书记时,国家搞脱贫攻坚,经商者纳税,但我们农民种地已经不缴公粮还给补贴。现在又搞新农村建设,助力乡村振兴。真正为村民做出过大贡献的是我的前两任书记,孙国起和他的老父亲孙亮。孙亮已经‘看山’去了,孙国起还在,不过他已经七十多岁了,那年修路,放炮时又炸伤了耳朵,很难与人交流。”
邱大国也站起来说:“两代孙书记那真是我们村的大功臣。政治站位高,也看得远,有眼光。”
我这才仔细观察了邱文书,小个瘦瘦的,稍黑,他和罗国树书记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魁梧一瘦小,显得很滑稽,就像两个说相声的。
我憋着没笑,忙说:“那,您们给我介绍介绍,说说情况吧。”
罗国树说:“介绍他们,我可真是有得说啊,我还准备将他们两代书记写进‘村史’。我当兵还是孙国起老书记送我去的。我当了副营长又回来当农民,一无所有的时候,确实很悲观。是他给我鼓励,教我振奋精神。孙国起书记说,农民、居民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我说:“罗书记,您这任上不是给村民通了自来水吗?据说还是二级泵站。”
邱文书插话说:“是啊,为通自来水,我们罗书记将自己私人的几十万元都拿出来了。”
罗国树谦虚的笑笑说:“我的事情不值得一提。”
邱文书说:“村里至少用罗书记私人的钱有三十万,也没算个明白账。村里规定,建设自来水捐资1000元以上的,村里都在‘黄板泉’取水处建立功德碑。我们刻了80多人的名字。要把罗书记的名字刻上,他不让。他说,要说功德,孙亮老书记那是村里第一大功臣。”
我一听,有门,不是说罗国树经商被骗的倾家荡产吗?怎么村里建自来水,他还捐了三十多万?这里面还真有故事。
我忙说:“您们三位书记的故事,我都要听。”
罗书记和邱文书都缓缓的坐下了,罗国树说:“我还是给你讲讲他们两位老书记吧。”
-01-
孙国起的父亲孙亮,,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二等功臣。复员回到棋盘山的时候,正赶上“大跃进”。没过两年好日子,就闹起了“饥荒”。有些村民就带着妻儿老小外出逃荒去了,一千多人的大村只剩下八百多人了。孙亮也因饥饿患了“水肿病”。孙国起当时也十多岁了,家里确实也揭不开锅。但孙亮想到自己曾经是军人,不能给国家丢脸!就没有外出。他组织村民挖草根、挖“百合”、吃树叶、吃树皮,帮助村民渡过了难关。就这样,他父亲孙亮被村里党员们众星捧月般推举为村党支部书记。“自然灾害”过后,连续两年风调雨顺,棋盘山坡上是玉米和红薯都获得了大丰收。当时,摆在孙亮老书记面前的有三大“难事”——水、电、路。
棋盘山因地质结构的问题,不存水。打深井也没有水;尽管村民都在房前屋后挖了大坑,想接雨水吃,但存不住,一场大雨接的雨水就够吃一、两天都很快挥发流失了。所以村民吃水都要到棋盘山沟的最下面“黄板泉”去挑水。最远的村民挑一担水来回就是十二华里地。
没有电,村民们想将小麦磨成面粉也要挑到二十华里外,有电的村庄去,磨好了再挑回来。早上挑出去,回来就是大半夜了。
因为路不通,村妇女主任李仁秀的婆婆那年重病,村民只能用担架抬到医院,因为路上耽搁时间太长,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离开了人世。医生告诉他们,如果早半个小时送到,可能还有挽救的余地。
孙亮老书记在心里憋了一股劲,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将这三件“难事”解决其中一件。于是,他就召集村支两委开会,大家会上七嘴八舌——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有的说:“架电。通电后我们也可以像城里人那样,买个电视,在家里看电影了。”
“买电视?做梦娶媳妇吧——想的美。钱从哪儿来?”
也有的说:“搞自来水,有了自来水,我们的媳妇也可以洗个舒服澡了。晚上办事的时候,也不那么臭烘烘的了。”
“哈哈哈哈。”
“没有电,水怎么自来?”
村支两委班子没有定下来,于是,又召开全体村民大会。除孙亮老书记有修路的想法外,大多数村民还是主张通电和通水。就是没人想到先修路,因为修路太难了。十四华里啊,绝非朝夕之功;依靠村民自己的力量没个七年八载,怕连板车也拉不出去。还是架电最简单。最后决定——通电!
通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电线杆就用松树代替,可电线,瓷葫芦都要钱。还要请人勘查、设计,虽然上级补贴了一些钱,但要想电灯泡能亮,那也还差的很远。不过当时村民的热情都很高,村干部带头集资,全体村民集资,村民们把“油盐罐”都涮干净了。大人孩子出工出力,终于将电牵进了棋盘山。灯亮的那些日子,村民像过年一样,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开心了好一阵子。这里还有个不懂电而闹出的笑话。
罗书记指着邱文书说:“这事还是让他自己讲吧。他是我们村里‘小能人’。”
邱文书尴尬的笑笑说:“我这人有点小聪明,年轻的时候村里人都叫我‘小能人’。我当时看孙亮老书记快把电搞通了,想抢着先搞个米面加工厂。一来方便群众,二来发家致富。就偷偷买了个电机,可谁曾想,架电时没有钱,一切从简,就从最近的村子搭的两相电,只能照明,不能使用“三相异步电动机”。所以我的电机买后放在家里好多年就是一个铁疙瘩。一直到后来牵了三相电,那电机才转起来。”
罗书记介绍说:“目前邱文书在村里办了‘米面加工厂’和‘商贸公司’,经销各种山货。既方便群众他也赚了钱。生意不错,很是红火。”
邱文书笑笑没吭声,我急切地想知道孙国起书记的事情。就忙说:“那孙国起老书记的事情呢?”
罗国树笑笑:“孙亮老书记的事情还没讲完呢。”
-02-
通电没多久,孙亮的家里又出了一件大事。老婆生第四胎时,前三胎就成了孙国起一个,另两胎都夭折了,“稳婆”没办法,赤脚医生大老远赶来一检查,胎儿横在娘胎里,也束手无策。又只能用担架朝医院送,孕妇躺在担架上,盖床被子,再搭上塑料布,还要用绳子将孕妇栓在担架上,不然翻山越岭会掉下来,当时又赶上下大雨,在这条路上折腾太久,到了卫生院,母亲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胎儿也憋死在腹中了......
孙亮后来一直为自己决定先通电,没有先修路而自责。积忧成疾,也可能是因为在架电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腹部和腰部,后来肝癌走了。
孙亮在弥留之际,他把当兵复员回来后,已经在镇兽医站当兽医的儿子孙国起叫了回来,说:“你不要当兽医了,回到棋盘山来吧。你有点文化,当过兵,在外面也见过世面。你回到村里来协助老主任。让老主任带着你,带领乡亲们朝前奔奔吧。这村里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真是不行啊。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先通电,没有先修路。要想富、先修路啊。你看,没有路,村民的板栗、核桃、柿子吃不完都烂在家里了。你回来协助老主任,在有精力的时候,一定要将路修通,通到山外去。你要答应我,修路。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孙国起在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他还是跪在父亲临终的病床前,含泪点头同意了。父亲孙亮微笑着走的时候脸旁还挂着两滴泪。孙国起说,那两滴泪就是父亲心中的遗憾、是他心中未了的心愿,一滴泪是水,一滴泪是路。
孙国起安排好父亲的后事,就和媳妇商量回村的事情。
媳妇愤愤的说:不行。不能回来。人家都是想走出大山,你已经走出去了,过几年转正成为国家的人,我也想跟你出去呢,你还想着回来。
孙国起说:我回村是爸爸的遗愿。我跪在他老人家病床前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目前这个村太穷了。
媳妇说:你回来就能改变这个村的贫穷落后?
孙国起似乎很悲壮的说:“人的一生不可能干成多少事情,哪怕干成一件也无愧此生。不管怎么说,我要试试。回来带着乡亲们朝前奔奔!”
孙国起的媳妇别看嘴硬,其实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基本上都是从夫的,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门板也背起走。”看到丈夫这么坚决,就随了他。
孙亮走了两年后,党员们选举孙国起担任了村支部书记。棋盘山的沟沟壑壑住着二百多户村民,解放五十多年了,缺水、缺电,因为路不通,一切都还是破烂不堪的样子。改革开放也好多年,尽管村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好转。但路不通还是阻碍了发展,村民想修新砖房,红砖运不进来。连“代销店”的货也是靠肩挑背扛进来的。经常不是缺这就是少那。有时买不到酱油醋,想借就得跑三四家。孙国起也憋了一股劲,一定要将路修通,通到山外去,不通路,大山挡住了村民的视野,看不到大山外的精彩世界;不通路,隔断了村与外界的联系,难以融入到现代生活;不通路,村里的山货运不出去,阻挡了脱贫致富的步伐。
-03-
孙国起书记比他父亲孙亮还生猛。当时,村里的光景稍微好点的时候,孙国起就和村支两委商量修路的事情。召开全体村民大会时,都知道是为修路的事情开会,全村217户村民,无一户缺席,全部到会。就连两个“五保户”也表态说,只要修路工地开工,他们愿意到工地上帮忙做饭。
人心如此之齐,孙国起也没想到,他十分感动。
说干就干,没钱请人勘查搞设计,孙国起就请了几个“土专家”,也就是村里所谓的“能人”。沿途看了好几遍,就商定下了修路路线。
当时的村支两委决定:从村里朝村外修,不急于求成,十四华里计划用七年的时间修通。每年利用冬春农闲的时间,组织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能多修就多修。不能多修也要完成每年一公里的修路任务。
棋盘山村民在孙国起书记的带领下,在没有财政补助和任何项目资金支持的情况下,意志坚定,发挥愚公移山精神,他们用手凿、用铲挖、用钢钎、用锤子,用十字镐、最现代的修路机器就一个风钻机。修路大军就这样土法上马、热火朝天的开工了。孙国起给这项工程起了名字叫“幸福之路”。
那时候,条件很艰苦。从天亮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钟,特别是妇女同志啊,回到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照顾孩子、煮晚饭、准备猪草、一般都是忙到夜晚十一、二点。她们很多人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但第二天早上,天不亮还是起床,坚持到修路工地干活。一个冬天下来,大多数的人浑身都是伤,有的双手感染导致流脓。那些日子里,许多妇女都偷偷的哭过,因为太累、太心酸了,就是例假来了她们也咬牙坚持着。她们也抱怨,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嫁到棋盘山,没嫁到山外去。那时棋盘山还流传着几句歌谣:“棋盘山、棋盘山,没得吃来没得穿,女的往外嫁,男的往外迁,老两口累的直喊天。”!
也是在第一个冬天过后,棋盘山村自发组织修公路的事情就传遍了乡镇乃至县里。心诚能感动上帝!镇党委政府知道后当即开会决定:所有镇上需要义务出工出劳力的,棋盘山不出;所有镇上要搞公共福利建设,需要村赞助集资的,棋盘山不集。镇派出所还给棋盘山特批了雷管、炸药等爆破器材。
在修狮子山叫“号子坡”那段路的时候,却出了一场惨祸。
那天放炮,装的是九个炮眼,很多村民都听到也像是响了九炮。可能过了有十分钟,两边的安全员已经高举小红旗示意放行了。但九组组长胡落意,也就是妇女主任李仁秀的前老公。他认为不对,不允许村民进入到作业现场。他说:“都不要动!我先去看看。”支部书记孙国起也不放心,就跟在胡落意后面去数炮眼。胡落意还真发现了一个哑炮,他正准备招手叫两个装炮手去排除这个哑炮时,“轰——”哑炮炸了。胡落意连同碎石子都被抛向了空中,然后人又随碎石子落在地上。当场就没有了生命迹象。后来村民涌到跟前的时候,看到他脸被炸掉一半,肚子炸了个大洞,肠子都流出来了.........全体村民都忍不住落泪,有几个妇女甚至嚎啕大哭。
讲到这里罗国树书记有些哽咽,讲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孙国起书记也是那次被石子蹦到头上,双耳都渗出了血,可能是伤了耳膜,从此就成了‘孙聋子’。那时我已经回来了,在村里干民兵连长。这里还要说一下原妇女主任李仁秀。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第二任老公。她失去了丈夫当时就像塌了天。我和孙国起书记就叫她放下村里的一切工作,在家调息。可她就陪亡夫过了‘头七’,忍住悲伤,扛着工具到修路的工程现场参加劳动了。她说,丈夫是为修路死的,我在修路的现场干活,就好比是陪他,就象他还活着!”
这时邱大国文书又插话说:“后来,我们村里给她丈夫胡落意申请了烈士。县民政局当时补助的钱,她一分钱也没要,都捐给修路工程。她说,丈夫的最后一滴血流在了这条路上。这点钱也把它用在这条路上吧。”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往事讲到这里,有些沉重,我就撇开话题说:“罗书记,谈谈您和李仁秀主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吧?”
-04-
九组长胡落意牺牲了,妇女主任失去了丈夫,孙国起老书记耳膜受伤,几乎失去听力。我们修路修了四年刚修了一半。村干部也好比塌了一半天。孙国起老书记就到镇上要求,让我代理书记,他还担任村主任,培养扶持我。老实说,我当过副营长,一个营也四百多人,但那是齐刷刷的小伙啊。村里这千把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婆婆妈妈,我真是犹豫啊。那时我的一个战友调到了市军分区任司令部副参谋长,他想把我调到别个镇上去当武装部长。战友说,他已经给那个镇上的书记、镇长和县武装部长都说好了。我走了村里就没有顶事的人了,我说,叫邱大国小能人干吧。他说,我不行啊。算个账还可以。当书记干不了。
孙国起书记和我深入的谈了一次心。
他说,你出去当兵就不该回来,既然你回来了,那是命运的安排,也是上苍对我们棋盘山的恩赐。因为我们山里人,贫穷,落后,读书少,见过的世面少,但我们不愚昧!我记得毛主席说过一句话:“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你看看,现在党的惠民政策多好啊,种地不交公粮还给补贴,“五保户”基本上是国家养,你私人住的房子成了危房,维修时国家还给危房改造“维修基金”。我当兵回来后,已经在镇兽医站当兽医了。我爸爸,不,他不是我爸爸!他不属于我个人;他是书记,是棋盘山的村书记!他希望我回来协助老主任。带领乡亲们朝前奔奔。我,回来了!
我当书记干了两个“半件事”。第一个半件事是将孙亮老书记牵的照明线,装上了“变压器”,改为可以带动力的三相了。第二个半件事就是修这个进出村庄的公路。这条路也修了一多半了,胜利在望。你如果真要去当武装部长也是好事情,都是共产党的工作。现在村里目前青黄不结,村干部出现了断层,这责任在我,我想培养你,希望你留下来。我敢说,将来的农村不会比城里差,到那时城里也许会有很多人羡慕我们农村人的生活。你再好好想想吧。
最后,我决定:留下来!要领导乡亲们朝前奔,就得有一个牵头人的样子。我首先理顺村干部,推举“小能人”邱大国到村里任文书、会计,给村民们算账、出点子,找些发家致富的好门道。找了一个别村入赘到棋盘山的退伍军人做民兵连长。你别看,妇女主任李仁秀,那么坚强,其实内心也是十分的脆弱,人前坚强,人后落泪。我就对她格外关注一些,希望她振作起来。一个家里没男人确实难,在我们村别的不说,光说到山上砍柴,凉晒,然后再绑好搞下山,还有每天吃水,一担水来回就是十里地。我经常帮她砍柴,挑水,我们本来就是同学,现在我离婚,她没了丈夫。我们接触时间长了,慢慢就有了感情,很自然的就在一个锅里舀饭吃了。
我当书记是赶上了好时光,地质队在我们棋盘山那一片发现了“重晶石”,据说储量不小,镇上就成立了“重晶石有限公司”。但路不通啊,有“重晶石”也无法拉出去加工。于是镇上就组织全镇村民来修这条公路,镇上组织的人从外往里修,我们也没停工,棋盘山的全体村民从里朝外修,一个冬天就修通了。国家又投资了五十多万元,对公路实行了硬化,全部搞成了现在的水泥路。就是你今天进来看到的这样子了。
这时文书邱大国又插话说:“路修通了,罗书记就想到了通自来水的事情。正在这时,县公安局的两名警察进山来找到了他。说是他经商时被骗的五十多万元的案子破了,公安局抓到了骗子,还帮忙追回了三十多万元。叫他去领回来。”
罗书记说:“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被骗的那钱我就没打算了。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找回来这么多。当时我就想到了搞自来水。我那时已经请自来水总公司的专家来看过了。专家帮我测算后说要好几十万元。我一看这么多钱,要村民集资不太现实。就准备放下缓缓的。这时候公安局又帮我追回了三十多万元,激起了我搞自来水的信心。”
我就问罗书记:“那您后来是怎么把水搞上来的?”
尾声
我当时决定留下来,就是想到棋盘山吃水的问题。我也憋了一股劲,就是想让水往高处流。流到217户村民的家中。你不知道哦,我们棋盘山吃水是多么的困难,洗脸后洗脚,洗脚后浇地;洗菜洗米的水都用桶攒起来。然后喂牛,喂猪,喂鸡。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我和二弟两人天不亮去黄板泉抬水的情景,那时候小啊,没力气,两只桶挑不动,就和弟弟两人抬一只水桶,到棋盘山沟下的黄板泉抬水,五里多路,小兄弟两人,四点多钟,还睡意朦胧地起床,下山时欢天喜地的拿着空桶,一路走还一路莺歌小唱,到了黄板泉,用老葫芦做的水瓢舀了一桶水,两人抬起来,又莺歌小唱的朝回走。世上有句扯淡的话,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那可能说的是甩手掌柜们,要是一副担子压在肩上那就不一样了。兄弟两人抬着水,艰难的一步步朝山上挪动,快到家门口了,两人累的实在不行,就将水桶放下,喘口气,明明把水桶放在较平整的地方,我就把抬水的扁担抽出来,准备放在地上两人坐一会,正在这时桶歪了,咕噜咕噜滚下了山好远,水也洒了一地。我们兄弟两人真恨不能用嘴将洒的水舔起来,可是添不起来呀。两人在那里只掉眼泪。
那年春节的腊月三十,我妈妈一个人到黄板泉去挑水。她是个小脚,将近十里地啊,到家门口了,脚下一滑,人仰马翻,我妈妈伤心的哭了一场。按农村的说法,过年时掉眼泪是不吉利的。我妈妈能忍住吗?
我之所以愿意留下来在村里干,就是要让水往高处流。流进全体村民的家里,流进老百姓的心里。也是为了完成孙亮老书记的遗愿,了却孙国起老书记的心愿。其实,架自来水没什么危险,主要是钱的问题。我现在手里有了这三十多万,就想着先开工,我的老婆李仁秀那是一百个支持。她说,钱是身外之物。钱花了就不在了,做过的事情会成为历史,永远存在。架自来水的事情太简单了。我的三十多万花完了,不得已要村民集资。我们村支两委决定:每户集资一千元。就是那十六户暂时不能通自来水的村民也都自愿把钱交到了村委会。两个“五保户”也每人拿了一百元。邱大国不收,“五保户”不走。本来架自来水要不了多少劳力,但只要大家没事情都到工地上帮忙,完全是自发自愿的,不记报酬,不要工钱。我们计划是五个月完工,但只用了三个多月自来水就通了。通水的那天,棋盘山就像是过盛大的节日。人们欢呼,跳跃,邱大国还把多年不用的锣鼓拿出来,敲了半天。
罗国树书记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邱大国也一脸的满足。
吃过中午饭后,我给罗书记说,想去看看孙国起老书记。照张相。
罗书记说,你不用去他家里了,我们下午要开“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党日活动大会,他一定会来的。
我就趁中午的时间让邱文书带我去村里转了转。我看到村里已经没有土培房了,红砖房的外围也都统一刷成了白色、公路边的房子门前都用石头或者黑瓦砌成了花栏。村委会门前搞了一个小广场,装了自行车,转椅,翘板,单双杠等健身器材。一个小舞台和两个水泥乒乓球桌。据邱文书说,村里现在一部分人在“重晶石”矿上班,一部分人搞种植业,现在有水了也有搞养殖业的,村里正在考虑发展乡村旅游事业。让城里人到乡下来过周末。
下午快两点半的时候,邱文书给我说,你看,孙国起老书记来了。
我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向我走来——他,就是孙国起老书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