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王昌宁 : 父亲送我到农村

作者:王昌宁   发表于:
浏览:34次    字数:2637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3篇,  月稿:0

  “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是上世纪60年代毛泽东同志向全国知识青年发出的号召,由此,一场波澜壮阔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广大知识青年,满怀革命豪情,奔向农村和边疆。我和广大青年一样,汇入了知青上山下乡的洪流之中。

  岁月如梭,50年了。青春时期,上山下乡那段日子,总是挥之不去,每每想起我曾走在洒满阳光的绿色田野上,挥汗如雨在广阔天地中,心情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静。苦与乐的滋味回味无穷,生产队劳动、生活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上世纪,公元1974年7月,我高中毕业后被介绍到一个国营建筑队做零工,现在的说法叫打工。每天早出晚归,做一些抬石头,搬砖块的杂活。一日一块三角钱的计酬,干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正当我干得欢,全身心投入这挣钱的活路时,一天上午,弟弟突然跑到工地告诉我,说父母已办理好我上山下乡的手续,让马上回家准备去农村插队落户。当时,全国上下,已不像知青刚开始下乡时那样轰轰烈烈,组织热烈的欢送场面了,都是办好手续,自行前往。三年后,1979年,全国上山下乡运动嘎然而止。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下着沥沥小雨。一家人还没起床,随便吃了点早餐,就跟着父亲赶路去我下乡的地方。路上,父亲告诉我,妈妈怕伤心没送你。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父亲这么一讲,我心里有些沉重。那年,我刚满19岁,从学校出来,对人生充满迷茫、苦恼、沮丧,一路上,我边思考边跟着父亲默默无语地向广阔天地走去,今后我的命运、前途如何?脑子里一片空白。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又坐车又徒步行走,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到达公社驻地报了到后,在公社附近的小餐馆吃了一顿较好的饭菜。父亲讲:算是为我饯行。

  午饭后,我们爬坡上坎,沿着一条山间小路,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村。迎接我们的是生产队长王永祥和他的儿子王家福。生产队长把我们领进一座住了几户人家的院落,房屋旁边有猪圈、牛棚,又脏又臭,路面泥泞不堪。老屋周围墙上爬满了很多瓜菜之类的植物,远看这座院落像地震后的废墟。队长把我们领到一户人家门口,进门是厨房,堆了很多杂物。向右住着一位60多岁的五保户婆婆,都称她为“贾爷爷”。后来我才搞明白,因为她姓贾,取谐音。“贾”为“假”,喊“假爷爷”,就是“真婆婆”了。向左即是我的卧室,走进室内,我的心凉了一半。室内四周墙壁因年久失修的缘故,四壁漆黑、昏暗、苍凉,室内空空荡荡,中间一根木柱支撑着房楼,地面坑坑洼洼。窗的下方摆放着一张旧时八仙桌,且是断了腿的,用石块垫着。紧挨着桌子是用木板拼凑起的床框,床上有一些稻草。一线光亮从破旧的格子窗户射进屋内,使人一下联想到影视作品中的牢房,这就是我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居住的地方。

  队长向我们大体介绍了一些情况:生产队属雅安县沙坪公社二大队三小队,民国时期称古家村。全队28户人家160多人,加上刚到的我,队里已有6名知青,3男3女。在我来的前一天,新来了一名女知青,17岁不到,住在我的隔壁,她母亲送来的。一直待在家里,还没出工,跟她妈哭哭啼啼的。队长还说,生产队每天的劳动日收入为0.28元,全劳力工分为10分,知青刚来时,一般都给的是较高水平,即8.5分。除此外,我每天还要负责帮助“贾爷爷”挑水吃,挑水地点离住处约100米远。听完队长的介绍,临与父亲分别时,父亲把我拉到一边,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讲,高中毕业后,这么快就把你送到农村来,不是爹妈心狠,而是国家政策要求。早晚都要走这条路,晚来不如早来,早来早回嘛。即来之则安之,要听队长的话,好好劳动,不要与别的知青伙在一起耍。闲时可复习文化,争取早日回城随便做点什么。其实,在来的路上父亲一直都不停地在讲,对我的叮嘱亲切而朴实,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特别是“早来早回”,使我树立了信心,接受了眼前如此凄凉的现实。看得出父亲在说这番话时,心情是很复杂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是啊!把一个不谙懂事的城市娃娃,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这穷山僻壤的山沟沟里,举目无亲,孤苦伶仃。难到做父亲的心情好受吗?父亲是北方人,孤儿,18岁参军,随贺龙的部队解放大西南后,留在了南方。当了一辈子的汽车司机,虽然没有文化,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特别明事理,在我心目中平凡而伟大。

  父亲和祝建国同学离开生产队后,屋内只剩下我一个人。顿时,我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别离了城市的热闹;别离了父母及家人的温暖;别离了同学和青少年时代的欢乐。面对凄凉的环境,我欲哭无泪,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想来想去,想到“早来早回”,我毅然决定立即跟着队长的儿子出工,投入了下午收谷子的劳动,大约晚上7点多钟才收工。回到家,没有食欲,点亮煤油灯,傻傻地望着。“贾爷爷”进屋关切地问到:“饿了吧?今天不用自己做饭,我有现存的,一起吃吧”,于是我与她共进了下乡后的第一顿晚餐。已经记不太清楚吃的什么了,但是,吃饭时隔壁女知青那抽泣的哭声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我一边吃饭一边听贾爷爷讲:“两天了,俩娘母不出门,一会儿哭,一会儿哭的,女知青年龄小,还是个娃娃,不让她妈回去”。断断续续地哭声,使我没有心思再吃晚饭,回到寝室,心神不定,坐卧不安。

  山村的夜,格外的静,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凝固了。隔壁女知青母女的哭泣声一阵接一阵,更加清晰入耳。阵雨过后,房上雨水滴的嗒嗒敲打着地面,仿佛敲打在我的心上,一阵一阵的难受。望着煤油灯,我独坐凝思,猛然想起正轰动一时的印度电影《流浪者》中的《拉滋之歌》,即情不自禁地轻声哼唱起来,“到处流浪,没有任何人与我来往,孤苦伶仃,漂流四方……”此时此刻,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流浪者,哼着哼着,不禁潸然泪下。我强压着哭声,神情恍惚,苦苦思索着:从此,将要在这深山沟里,一切从头开始。不能与家人天天在一起,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打理,今后的生活不知有多么的艰难啊!而且,每天与贫下中农在一起,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360天修地球。什么也学不到,将来我该怎么办?读高中时的理想和抱负都将成为泡影。如果国家政策不招知青回城,那我这一辈子就只有当农民了。那一夜,我望着煤油灯发呆,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人生的迷茫与困惑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失了眠。正当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时,传来了生产队长喊出工的吆喝声。于是,我还是强打起精神起床,跟着队长的儿子出工,开始了下乡后第二天的劳动。

  今年上午,在网上见同学聚会,纪念上山下乡50周年,勾起我许多回忆,特别是父亲送我时的情景和他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脑海萦绕。明天,清明来到,我不能为父母亲扫墓,仅以此文献给父母!

  亲爱的父母还有我英年早逝的弟弟,你们永远活在我心中!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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