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两年的上海书城重装归来,在沪上吹起文化熏风。媒体报道,当天距离书城开门还有一小时,福州路上就已经人头涌动,拍照打卡者、守候者无数。
上海书城别有历史意义,沉淀着浦江两岸的文化记忆。重装后也更有现代精神,低碳绿色的理念、人文雅正的审美流淌在空间布局中。不过,其受到如此大的欢迎,还在于一种向“实体书式生活”回归的社会心理。疫情后,尤其今年,某地实体书店热度飙升、某报告显示实体书店人气回归的声音时有耳闻,上海书城的消息,是这个背景音中的一部分。
向往“实体书式生活”,是一种细腻复杂的社会心理,也许不能以怀旧、情怀等一言以蔽之。对抗疫情的几年,是中国社会生活高度线上化的几年;抗疫结束后,人们又迎来了世界范围内人工智能狂飙的时刻,媒介社会、云化生活、数字生存——无论用哪个概念,它都已然形成。一种下意识的、对数字生存的对抗正慢慢兴起,或者说,一种“生活还可以什么样”的探寻,开始出现在普罗大众心中。
实体书、期刊、报纸,是有明确时间性和空间性的出版物,每一本都指向一个确定的出版时间、一个确定的印刷地点,这二者常常构成了对所谓“年代”“时代”“地方性”的判断,而一卷本一卷本的书籍或期刊连缀起来,几乎就是线性时间的观感。相反,数字生活的特征恰恰是只有“刚刚”“当下”而没有线性时间,“包举宇内”却地域模糊。人们下意识的向“实体书式生活”回归,深层是一种在时空中锚定自我所在的诉求。
因为时间和空间是一定的、载体是实存的,书籍的出版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确定性。中国最早的书籍出现在商代,欧洲最早的书籍大概在公元前的古希腊,可信的、不可抹去的人类历史,全部灌注在书页间。在确定和“不可更改”的意义上,一切印在印刷媒介上的字,其实和镌刻在金字塔上的象形文字没什么区别。相较起来,数字生活的一切则是动态的、随时可编辑的,甚至连时间轴都是可以调整的,代码和数据库记录历史能否可靠?疑问尚存。一个在数字中生活的普通人,也许于无形中承受了太多“不确定性”之重,坐在书店里捧着一本有实在重量、已然确定的书,是不多的安定感来源之一。
互联网和数字生活带来的速度、效率革命,带来的知识下沉和个体平权,自不待言,这其实已经是成熟现代社会的基本面。强调实体书和书店的声音,或许有一些确实来自回退式的思维,来自“旧即有理”的逻辑惯性,但大部分看来,还是源自一种对保持生活张力的本能。这是希望生活不只有一种力量,不只是一个样貌,而始终有平衡性的力量能使它保持在一个可选择的状态。从沉浸式的数字生活中,慢慢走入沁凉的、书架间的巷道,展开印着无数同好指纹的书页,可能就是这样一个选择。 (据光明网)编辑:郭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