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丁恨
1946年6月的一天,山城的黄昏被暮霭笼罩。长江南岸海棠溪的江边,陡峭的崖壁上房屋错落,余晖下的街道朦朦胧胧,拐角不远的一家破烂狭窄的醪糟铺,甜香醉人的醪糟味溢到屋外。店主人李先奎和妻子一边收拾铺子,一边焦急地望望铺外的小巷。
“今天怕要出事,你看……”女人凑拢丈夫,朝外撅了撅嘴。
说的是,叶保长等人在街巷里走来走去,看似悠闲,实则不时地瞅一瞅李先奎的铺子。
“但愿今天醪糟卖不脱,他天黑才回来。”男人小声地了嘘了一句,“我出去给他放个信,叫他躲几天再说”。
“哎呀,不好,你看,他回来了。”夫妻俩都不禁失声叫道,“糟了!”妻子把丈夫一推,“快去给他说,不要进门”。
“来不及了。”丈夫摇了摇头。话刚说完,一个肩挑担子的瘦高青年,快步向醪糟铺走来,他就是柴云振。
巷道里的几个汉子见柴云振进了屋,顿时向醪糟铺一涌而来。
左右街坊都被脚步声惊动了,一个个睁着惊恐的眼睛,不安地瞧着醪糟铺。
醪糟铺屋后是悬崖,左右无出路,楼下则是一独门小店铺,李先奎心里着急呀。
柴云振何时来到这个地方?为啥又被叶保长盯上了呢?
5年前柴云振因躲壮丁,从家中逃了出来,摸黑沿着江水到达了重庆。由于天黑路滑,他在中途爬岩时,不慎掉入江里,衣服被打湿了,脚也被摔伤了,好不容易从江里爬了起来,咬着牙,忍着疼,经过3天的昼伏夜行,才来到重庆,巧遇了在这里开醪糟铺的老乡李先奎。“他乡遇故知”,李先奎热情地邀请柴云振来到自己的小店铺,柴云振说了自己来重庆的缘由,欣喜之下苦涩泛起,悄悄抹了把眼泪。李先奎夫妻同情柴云振的遭遇,想到出门在外,彼此有个照应,便提议柴云振留下来,每天挑着醪糟出去卖,挣口饭吃。柴云振想哪里都是下力气,就在李先奎铺里一干已是好几年。
解放战争爆发后,国民党为了维护其摇摇欲坠的反动统治,疯狂地抓壮丁补充兵源。柴云振这个躲兵逃难到重庆的外地人,早已成了余家巷叶保长等人的抓丁对象。十几天前,李先奎就发现了这个迹象,曾叫柴云振到别处躲了躲,在外躲了几天的柴云振,考虑到自己几年来一直帮李先奎卖醪糟,自己走了无人卖醪糟,于是又跑了回来。
李先奎上前拉住柴云振说:“赶快躲一躲,他们正要抓你。”
柴云振望望店内,毫无隐蔽之处,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快到捂醪糟的里屋躲一下。”李先奎说。柴云振躲进一个大缸里,李先奎的妻子赶快用烂棉絮将缸盖了起来。
“李老板,你家丘儿(伙计)回来没得?”李先奎夫妻还未返回外屋,叶保长等人已闯了进来。
“没……没……还没回来。”李先奎心里一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赶紧招呼:“老总,来,坐,坐,坐。吃醪糟吧?尝一下我的醪糟,来几碗最好的!”
“谁吃你的醪糟!”一个黑汉子大喝一声,似乎房上的瓦都响了响。
“才出窝的,味道好极了,尝一尝吧。”李先奎妻子见势不对,赶紧上前陪着笑脸打圆场。
“少废话!”黑脸汉子手一挥,“搜!”
抓丁的人看了看外屋,就到里屋搜去了。
“到处搜一下,我不相信他飞得脱!”叶保长吼道。
一个抓丁的伸手将一个醪糟缸上的烂棉絮一拉,“哗”,醪糟缸被拖倒,醪糟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味。
另一个抓丁的用手依次敲醪糟缸,在一个发出空响的缸前停下,用枪托一砸,“砰!”的一声,柴云振现了出来。
“你娃躲没躲脱?”叶保长背着手,冷笑着说。
一个人踢了柴云振一脚,伸手一拖,把柴云振拖了出来。
柴云振被押出屋,看着李先奎夫妇说:“李老表,我走了,拜托给我妈带个信。今天打烂了的坛子,我今后来赔。”
说罢,柴云振的眼泪流了下来。(金青禾 徐君)编辑:郭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