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已经29岁了,还没有成家。29岁在农村,那可算大龄青年了,要是再不结婚,可能要打光棍了。为此,强子爹很是发愁。
强子不是长得丑,人也高大威猛,往人前一站,很有阳刚之气。但奈何强子妈去世的早,听说走的时候,强子才5岁,是强子爹鼻涕一把泪一把,又当爹又当娘,才把他拉扯大的。
强子也谈过恋爱,那时在东莞打工,晚上和同事在外面吃宵夜,看见有个男的在欺负一个女孩,还明目张胆地抢女孩的手机。强子放下碗筷,就要去帮助女孩,同事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她非亲非故,逞啥能?”
强子说:“我不撞见算了,既然撞到了,就要管。”说着,冲向那男的,把女孩手机抢了回来。还没等女孩说声“谢谢”,那男的一个电话,一眨眼功夫就叫来四个人。但强子也不是吃醋的,操起地上的砖头就要往那男的头上砸,吓得他们几个人拔腿就跑。强子却不慌张,站在原地指着他们说:“下次再让我遇到你们抢东西,一定不会饶你们!”
女孩非常感动,当场拿出钱要感谢他,被他拒绝了:“路见不平,不必客气。”并一直把女孩送到宿舍楼下。分别前,他们互留了手机号码。
就这样,他们开始交往了,逛街,吃饭,谈心。一个月之后,女孩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强子,强子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强子也发现自己离不开女孩,跟女孩在一起很温暖。他们恋爱了!
恋爱的时光总是甜蜜的。他们也和其他恋人一样牵手在人群之中,卿卿你我于花前月下。一起看电影,一起外出游玩,甚至……整整五年,虽然俩人也发生过小矛盾,但不过两天,强子总会找到女孩率先道歉,哄她开心,俩人又和好如初。
秋天到了,果树上的果子成熟了。女孩的家人却打来电话,说母亲在果园里摘梨子时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现在医院躺着,要女孩赶紧回家。
女孩心急如焚,连忙向厂里请了假,买了车票,强子一直把她送到车站,看着她坐上车,直到车子向前方驶去,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强子回来了。然而没有女孩的日子,强子始终提不起精神,食无味,寝不寐。女孩的电话也打不通,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女孩始终没有再回来。
在一个深夜,正当强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强子,我妈得知你的情况后,极力反对,咱们分手吧……
原来,女孩的母亲得知强子没有妈妈,生怕孩子受苦,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从梯子上摔下只是皮外伤,却小题大做,找了个借口,目的是让宝贝女儿回家。女孩尽管好话说尽,但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妈妈也是为她着想,无奈只好含泪放弃。
强子早晨起来,枕边湿了一大片。堂堂七尺男儿,从没流过眼泪的他为了爱情居然流泪了!
强子坚持干到年底,让老板把工资结清,毅然离开了这个给他带来快乐和伤心的地方。
回到家,父亲便央求媒人给儿子说媒。媒人说:“孩子没妈是个缺陷,女孩嫁过来就得洗衣做饭,谁家老里舍得?”
媒人的话不无道理。可强子说:“这个请女方不要担心,我强子从小就会洗衣做饭。”媒人又说:“女孩子我手里一大把,你们可以先见个面,等谈个时间再说(这事)。”
可强子是个直性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也不想再浪费女孩子感情,要先亮底牌,女孩子愿意了再见面。
是呀,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媒人拗不过,介绍邻乡一位姑娘小花明天与他见面。
翌日,强子穿戴整齐,早早地来到镇上的约会地点。小花也在亲友的陪同下款款地向他走来。
一阵寒暄过后,媒人对强子说:“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年轻人到街上转转,拍拍话。”
强子和小花可能是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很拘谨。大约10多分钟后,俩人便回来了。
媒人见状,笑着对他俩说:“你们以后过日子哩,应该多了解了解,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停了一下,又说:“强子呀,你咋不给小花买个吃的呢?”强子说:“她不要。”媒人说:“你可真老实。”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小花这边,还要去镇上赶集,所以强子和媒人便回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花和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强子爹开始着急了。这万一和小花再谈个三年五载不成,那强子岂不真得打光棍了?
于是,强子爹找到媒人,想让他问问女方,要是没啥意见就把这婚事定了。
可是女方说小花现在才22岁,不想那么快订婚,两人再了解了解。毕竟婚姻是人生的终身大事。
强子和他爹听了都很伤心,媒人却拍着强子的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天,叔再给你安排。”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强子就接到媒人电话:“上午9点,老地方见!女孩比你小一岁,你俩可般配,还是城里人呢!”
强子一听非常高兴,特意把在东莞打工时从大商场买的那套过年才舍得穿的名牌西服穿上,头发三七分,又用啫喱水定型,皮鞋也擦得逞亮。
强子爹笑曰:“老子当年和你妈结婚时也没打扮这么靓,你小子见个面就……”强子说:“爹,现在啥时代了,咱得跟上形势。”
爷俩坐在院子里吃饭,强子爹心有疑虑:虽说女方年龄上与强子怪合适,但人家是城里妮,愿意来咱农村吗?
强子似乎觉察到什么,说:“爹,东莞那地方比咱们这个城市美多了,结了婚我就带她打工去。”
“好吧。”听儿子这么一说,强子爹悬在空中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9点钟,双方如约而至。女孩穿了一身紫红色呢绒大衣,黑色打底裤。虽说是城市姑娘,但言谈举止很亲切,让强子感到并非高不可攀。
不一会儿,俩人便熟悉起来。女孩叫小月,以前在浙江打工,也是因为婚姻问题而被父母催着回家。28岁了,婚事还没着落,父母能不操心吗?
相同的经历,让这两个年轻人越聊越投机,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女方家长看到强子一表人才,人又憨厚、勤快,也很喜欢。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媒人给强子使了个眼色,强子对女孩的父母说:“叔,婶,咱们到饭店吃饭吧。”
刚开始,小月的父母不同意,但经不住媒人和强子的一番盛情相邀,最后同意去饭店就餐。
这可是镇上最好的饭店,装修漂亮,大气,菜品齐全,味道鲜美,当然价格也高。镇上的年轻人见面,订婚,结婚都喜欢在这儿待客。
吃过饭,强子便去吧台结账,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账早已让小月的父亲结了。强子觉得不好意思,媒人便趁势打趣道:“你小子有福气啊!找个城里妮,还倒贴钱呢!”强子涨红着脸,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之后,强子加大了对小月的攻势,不仅天天微信聊天,而且经常到城里找小月约会。一个月后,强子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小月,咱们结婚吧!”
但事情往往是欲速则不达。对于强子的求婚,小月觉得来得太突然。原来,小月过去也曾谈过一个男友,三年了,才看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所以最后分手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月也要用充足的时间来考察强子,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但对于强子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谈来谈去,不说个确定话,万一不成,又要浪费多长时间感情啊!
可强子并不知道小月的故事,小月也不知道强子的故事。终于在强子的一次又一次求婚中,小月的父母觉得强子是图他们的钱。遂对小月说:“长痛不如短痛,对待这样的人,要早点断绝关系。”
强子的恋情又一次失败了!
媒人说:“多好的一手牌被你打烂了!”
强子很痛苦,从此宅在家里,闭门不出。
强子爹安慰他:“娃啊,是咱姻缘未到啊!”
邻居的大婶大嫂们也过来开导他:“强子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啥哩,好姑娘在后面排着队等着咱哩!”
慢慢地,强子走出了阴影。
话说媒人这边,自打强子爹央求他给儿子说媒起,就没少请他喝酒,没少给他塞红包。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媒没说成,媒人心里也不是滋味,成天寻思着哪里有好姑娘。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冬天。一日早晨,太阳刚露出地平线,媒人便开着电动三轮来到强子家。可强子还在床上睡觉,媒人说:“还不起床,给你说媳妇哩!”
强子赶紧穿好衣服,刷牙、洗漱,强子爹赶紧给媒人让烟、倒茶。
强子说:“叔,你吃饭没?”
“还吃啥饭,女方催着赶紧见面哩!”停了一会儿又说:“一会儿到街上喝碗牛肉汤算了!”
强子带上钱包、手机,再次踏上了相亲的路程。
强子和媒人来到街上,一人要了一碗牛肉汤,外加一盘牛肉、烙馍,边吃边聊。媒人说:“强子啊!这次你可要把握好哟,女孩是咱乡里学校老师,要不是我跟她表叔这层关系,还轮不到你哩!”强子说:“叔,你放心吧!说成了过年给你送个八色礼,外加一个大红包。”
媒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今天的见面还算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孩急着上班,没说几句话,但好在现在通讯发达,回去后两人手机上能聊。
在回家的路上,媒人严肃地对强子说:“强子呀,这事你也经历不少了,得总结一下经验教训啦,跟女孩说话得委婉一点儿,别老是问人家依不依,问的次数多了怕又黄了!”
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孤易生愁。强子跟媒人相亲去了,强子爹一人在家。他看到院子西边有棵葡萄树,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干,直对着大门,遂心生不快:常听人说种树不能应着大门,应着有妨碍,强子的婚事一直没成,莫非是因为这个?想着想着,他从床底下拿出一把砍刀出来。
说来也巧,正当强子爹拿出砍刀要砍葡萄树时,强子回来了。
“爹,你这是干啥哩?”
强子爹就把心中的苦闷给强子说了。
强子回忆道:这棵葡萄树是新房刚盖起时向姑姑家要的,当时小他两岁的表弟还不让给,姑姑教训他:“咱家已经有一棵了,要那么多干啥?”表弟这才让强子挖走一棵。至今已有十年有余了。砍了它,强子舍不得啊!
强子说:“爹,这事不能怪葡萄树,要怪,只能怪儿子无能。”
强子爹说:“娃啊,你看庄上和你一般大的出去打工,都领回来个媳妇,现在娃都几岁了。比你小的也成家了。你再看庄东头,你们老喊他“铁蛋”那娃,精瘦,又黑,见面不到一个月都结婚了,现在不也过得挺好?可是咱家盖着两层楼,你又长得不差,我就想不通为啥妮们都不愿意哩?”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强子安慰道:“爹,你别难过了,俗话说:好事多磨。俺要给你找个既漂亮又孝顺的儿媳妇。”
话虽如此,但强子爹内心仍然很纠结:这棵葡萄树到底砍不砍呢?
一日,强子爹正在大门外抽旱烟,邻居王娘在这儿经过,看他一脸愁容,忙问咋了。强子爹说:“还不是因为强子的婚事。”
王娘说:“我有一个主意,等强子再和姑娘见面时,把葡萄树这个事抛给她,看她如何回答。”
强子爹不明就里,继续询问。
王娘说:“姑娘如果回答‘砍’或者‘不砍’,说明后面有戏;如果回答得糊糊涂涂,不明不白,这事就悬。”
可别小看这王娘,过去也是媒婆,鬼点子多着呢!现在不干了,孩子们不让干,据说是媒说成了,女的不会怀孕,男方也过来找她;两口子吵架了,埋怨她:“你给我介绍的是啥人哪!”要是离婚了那更不得了,弄得王娘家鸡犬不宁。所以王娘这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晚上刚吃过饭,强子爹就把今天王娘说的话讲给强子听,强子说:“何必要等到见面,今天晚上微信上都可以问。”
“吃饭了吗?”
“吃过了!”
“那天见面时间紧,咱俩都没说上话,你看哪天有时间了约一下?”
“手机上不能聊吗?”
“也是。”强子又发了个尴尬的表情。
“有个事想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你说?”
“院子里有棵葡萄树,说碍事也不碍事,就是对着大门,你说砍不砍?”
“这事得问你自己,我可做不了主。”
“哦。”
强子又聊了两句,挂了手机。
强子爹忙问:“咋说?”强子说:“她做不了主。”强子爹说:“按你王娘的意思,估计悬,别在她身上花费太多精力了。”说完,爷俩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中午,媒人打来电话,说上次介绍的姑娘不愿意。并让强子不要伤心,该吃吃,该喝喝,他再想办法。
虽说这次媒没说成,但强子和他爹不像上几次那样伤心,反而更加相信了王娘的话。
年越来越近了,强子的婚事仍然没有定下来,强子爹提着礼物又去找媒人了。
媒人说:“现在是个好机会,外出打工的都回来了,让强子多见几个,看哪个合适。”
强子爹千恩万谢地回家了。
媒人没有食言。在年前的半个月里,一共介绍了10多个姑娘与强子见面。强子每次都会拿葡萄树这事作为话题来询问女方。有的姑娘说:“砍了也行,去去心病。”有的说:“不砍也行,反正又不碍事。”还有的说:“砍不砍都行。”只有一个女孩说:“砍它干啥?我还等着吃葡萄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强子心里想:我就认定她了。于是把其他女孩都拒绝了,专心地和她谈起恋爱来。
春天,草长莺飞,强子和女孩牵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听鸟儿在树枝上歌唱。
夏天,强子迎着烈日,到女孩家帮助割麦,插秧,种玉米,播花生。
秋天,强子开着自家的四轮拖拉机把女孩家收割的粮食运回家,再苦再累,从无怨言。
冬天,女方让媒人给强子稍信:“准备彩礼,把婚结了。”强子问:“得多少彩礼?”媒人说:“你猜。”
“10万!”
媒人摇头。
“20万!”
媒人又摇头。
“3万。”媒人说。
强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年头,虽说是在农村,结个婚也得一二十万。人家要3万,真没多要。
强子和他爹用红纸把钱包好,交给媒人,说:“让女孩挑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
媒人领命而去。
结婚那天,女方陪了一辆轿车,家电用品也是应有尽有,村上人看到都向强子投来羡慕的目光。
强子这边,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亲朋好友也全部到场,婚礼办得隆重排场。
多年后的一天晚上,孩子入睡了,女孩靠在强子的怀里问:“当年你问我葡萄树是啥意思?”
强子就把王娘的话说给女孩听。女孩说:“这是啥逻辑?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
强子问:“那你为啥愿意我呢?”
“还不是因为你的诚心、善良和勤劳打动了我。”
强子把女孩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