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

赵琰翮:听雨

作者:赵琰翮   发表于:
浏览:141次    字数:1179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0篇,  月稿:0

  初秋的雨,总是来得款款慢慢。一串逗号跌进风里,轻易哑成没有尾巴的浪,踉跄地,明澈着,不胶着也不缠绵,落得太素飒。于是一颗诗心忽然躁动。失意乍起,情不自禁地想走出家门,伸出手,在掌心里积一汪沉璧似的秋天。

  争耐白日退避山河,把一把可以遮雨的伞也藏起来,恐怕找到伞时已经觅不得一点雨的盛情。其实早就明白,生活惯常以随意的固执蔽人眼目,可是还是忍不住责难它苦众生成瘾,时常太过逼仄。我在诗意和失意的交颈缱绻里知道点到责难为好,对生活的不尽如意,要常常甘拜下风。蒙眼便蒙眼吧。我知道高悬的眉骨总和下弦月的弧押韵,现实的惨淡总和江南惯爱的青灰色押韵;雨意在人间溅碎成珠,我知道它向下、向远,不回头,是爱这烟灰的地爱得深沉。纵使飞蛾扑火,一切在所不惜。

  原来人渴慕温柔久了,连听几句雨都浪漫得悲壮。

  不多想了。听雨。只是听雨。听雨把栏杆拍遍,在屋檐上滴滴答答,像微波,像宿蕊,像丰腴的圆珠脆死在青瓦片上,逗在冷冽的风里,像一串不可写尽的逗号。轻一点是白,莹白;重一点是灰,青灰。脆声杂在闷响里,像饱水的宣纸里浓了一点乱墨,与江南里蛰伏谋算已久的美人计如出一辙。我屈在租住的卧房里,忽然庆幸对梅子雨的厌恶尚不足以让我舍弃这烟灰的后园;因着那一点层层密密的瓦砌成的无重数,我的屋檐上,竟然攒满了清朗白亮的花骨朵。

  一片夏虫待雨浇。夏末的纱窗上趴过的、不住鸣叫的青绿小虫,一经澹澹的秋雨洗过,就在四季里自然而然地消释成雾气,攀附在玻璃上,渗出细细涔涔的薄汗。我的愁气也就附在这窗上,沉进愈来愈黑的乌青夜色里,被秋雨释成雾香。少年正恁凝愁,可是何来愁呢?我当然知道少年只能不识愁滋味,说愁只能为赋新词,哪敢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恐怕连空阶都不能有。读蒋捷的《虞美人•听雨》,从来只敢反其意而用之,最多把抱歉掩在雨声里,恳请蒋先生慢待怪罪。我不是不沐风雅的人,只是有些事情太久不做,竟连怎么假扮都生疏。想起三四年前听雨,写烂漫的、无趣的、矫揉造作的呻吟,却写得快乐。那时候说:“秋雨啊,秋雨是永不坍圮的长梦。我总要在秋香色的黄昏里拣尽寒枝,把干枯的反季玫瑰晕在昏晦的雾气里,然后捧一本《镜花缘》,读到死去。”然后捧一本《镜花缘》,读到死去。你听听。时光穿过三四年来拜谒我,开口第一句,就让我在逼仄的现实里无地自容。

  我忽然慨叹。人不要只为可以快乐而庆幸。能堂而皇之的悲恸,堂而皇之的苍冷,原来是一件要借不谙世事作衣的难事。

  那本要死去的《镜花缘》还没有读完,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读完了。我仔细听,空气被温柔狂事倒割出细微的鳞纹,屋檐上像是坟满了《镜花缘》的句读。苏小小趁机向我索吻,它脖颈里向来比春天暖和。

  “还是不要听了罢。冷雨不可听。会醉。醉死。”

  二零一九年秋天的我如是说。她竟如此有先见之明。

  (此苏小小,盖我小狸奴也。)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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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听雨 赵琰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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