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就快到我的生日了,我却一点也没有期盼的快乐。
生日是我六十岁以后就不想记住也不想过的日子,可能是怕老。因为一过生日,实足就又长了一岁。但不管你想不想过,时光不会漏掉一刻,这天还是会如约而至。而且在这前后,你会想起与生日有关的种种,想起带你来到这个世上的父母,特别是母亲。想起小时候这天的油炸糕(父母希望你生活步步高的祈盼)和有肉的大烩菜,想起近几年我刻意忽略母亲又忽然提起,说今天是你生日吧?!我说不过啦!母亲说就咱俩悄悄过吧,吃碗面。其实这几年母亲已不能亲手给我擀碗长寿面再卧个荷包蛋了,但她记得这个日子,记得要给我祈福。于是我便自己做两碗手擀面,再卧两个荷包蛋,我和母亲一人一碗。我又想起了儿子的书法老师谢铁棍,受业外的传道解惑,他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生日的意义应该是不忘父母之恩。是啊,这生日还是应该过的呀!我想到了去年的生日,那天母亲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体日渐衰弱,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已记不起这是个什么日子,更想不起六十多年前经历过的痛和快乐。而我好怕这天母亲离我而去,那么从此我的生日再无快乐可言。那天母亲平稳度过,那天弟弟想起是我的生日,嘱弟媳给我做了一碗手擀面,还卧了鸡蛋。
两天后母亲离我而去,就在我生日的两天后,母亲离我而去!我和母亲说了最后的话,我让她不要睡着,让她坚持着,医生正在想办法。她能听懂,似嗯嗯的应着,而后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我平静的给母亲洗脸梳头擦身,和姐姐弟弟弟妹一起,给母亲把寿衣穿的妥妥帖帖,我尽然没有哭。我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冷血呀!知女莫若母,母亲生前曾嘱咐姐姐,在她走的时候要放声哭,这样她下辈子才不会转生哑巴。她说你妹妹不会哭,靠你啦!
母亲走的很安详,很从容。头天晚上,母亲迷迷糊糊的跟我说了很多话,就像是唠嗑,一会儿一句,似很随意,过后回想那都是遗嘱啊!有对先人的挂念,有对儿孙的祈愿,有对后事的安排,还有自身的周全,点点滴滴。第二天一早,母亲精神不错,问她想吃啥,她点了豆浆,大弟弟买回豆浆油条,泡软了她吃了几口,小弟弟一早给做了海参粥、蒸鳕鱼,又吃了一些。我给姐姐打电话说了头天晚上母亲提到的帽子,说要夹的不要带毛的,姐姐说她去买。趁空儿我去理发店剪了剪乱蓬蓬的头发,清爽了许多。
晚上,母亲突然就走了!
冥冥中母亲没让我披头散发,萎靡不振的送她,她要我精精神神的。从此,我便没再染发,头发长了也没有再烫,剪短而已。在母亲的“七七”我写了一首小诗:驾鹤西去白发娘,再无忌惮鬓染霜,镜中自窥满头灰,此生来路已封疆。镜子里的我,满头的奶奶灰,眉宇间还隐隐的泛着浅红,眼皮也开始耷拉,从前软塌塌的头发剪短了,额前尽微微的蓬了起来,从前长时间不打理就中分的发型,现在自觉的三七分了,像极了生前的母亲。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像啊,难道思念真的可以入骨?
我想起了父母的种种,父亲多半辈子上班,关注时事政治已是本能,而母亲上班时间短暂,基本居家,所以对社会新闻不那么上心。父亲退休后两老相伴,在家看电视却是接力。父亲看新闻,市里的、省里的央视的新闻都看,直看的母亲歪在沙发一角迷糊着了。待母亲看电视剧,父亲说搞不清前因后果没意思,就靠着沙发打起了呼噜。特别是海湾战争时期,父亲看新闻都霸屏了。母亲说从早到晚连轴转,我听的都要反胃了。但母亲没有阻止,而是躲到卧室充耳不闻。待父亲去世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喜欢上看新闻了,央视1台、4台、13台,是每日的必看。儿女们回来还要转述,还想聊聊台海的话题,仿佛父亲生前一样。当时我就想,有一种思念叫附体吧!
而今,我也是这样了吗?所以想起生日,我想写篇小文,和母亲说说话,题目叫:想妈妈,而不是想母亲。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把妈妈称为母亲了!称母亲好像更尊重更庄重,而自己也显得更成熟更稳重。但今天我不想要成熟稳重,我想要亲切亲昵。一声妈妈,好像回到了从前,好像我还可以是个小女孩儿,可以撒娇的。其实,自我记事起,好像就没有撒过娇。在那个吃饱穿暖都是问题的年代,兄弟姐妹好几个,吃喝拉撒都顾不过来,父母哪有给你撒娇的时间和耐心。像我这个千年老二,上有姐下有弟,父母阳光普照,雨露均撒,不偏不倚,已该知足,“还要什么自行车啊”!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父母和我们,互相都不曾说过:我爱你!但心里的爱,却是刻骨铭心的,不必言说。但今天,我却突然想矫情一把,想说一句:妈妈,想你!今天是我的生日哦!
嗨,这是怎么了,我居然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