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中午,父亲趁着中午歇工的时间,顾不得吃饭便带上蛇皮袋,又去后院砍根细竹子便跨出门。奶奶在场边剥着青毛豆,见父亲毛躁躁的样子,喊道:“急啥,火烧屁股似的。”
“娘,我去抓几只螃蜞就回来。”
“去吧去吧,早点回家。”
母亲要跟着,父亲说:“天热,你在家歇着。”
母亲不依,父亲瞪一眼,母亲嘻嘻笑着坐下跟奶奶一起剥起豆子。
夏末的风裹挟着江水的清凉,抚过肌肤,阵阵惬意。此时的芦苇荡只听到苇叶欢舞的沙沙声,日头无遮无掩照在芦苇滩上,安静了许久的知了突然叫了起来,一些虫子便也壮了胆地吱吱着聒噪,水边立时热闹了起来。
父亲估摸着该有两小时才涨潮,便脱了凉拖进入苇荡。刚退潮时螃蜞浩浩荡荡地往苇滩上爬,将袋子放在沙滩上,对着它爬的方向,一手用竹竿在它后面或边上轻轻抽赶,傻兮兮的螃蜞便黑压压地往口袋里钻。但退潮久了螃蜞大都蜇伏在小洞里,捉它便费力费时。有些会在洞口探头探脑,等你悄悄靠近,它却“蹭”一下子没入洞里。螃蜞形同螃蟹,但个头却小了很多。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父亲看着袋里十几只螃蜞,抬头看看太阳像火球般地挂着,揣摩着还早,弯下腰继续搜寻着洞口。父亲挑着雌性螃蜞抓,雌性螯足较小,但比雄性黄多,螯螃蜞跟蟹一样,黄多才鲜美。
父亲继续向苇荡深处走去,螃蜞渐渐多了,几十只、几百只快速横爬着。父亲兴奋地追赶,落在后面的便成了囊中之物。苇叶痒痒地划过父亲的脸,丝丝缕缕的疼,父亲全然不顾。他想着回去将螃蜞洗涮干净,再去张叔家用黄豆换两块豆腐一起红烧,那滋味……
父亲扬起了嘴角,想着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样子,母亲馋得似乎流着口水,还有未出生的儿子。
抹把脸,父亲心满意足地看着半袋子战利品,足够煮一大锅。正准备往堤岸走,一种奇异的呼啸声钻入耳朵,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么熟悉,那么……
父亲惊恐地回过头,排山倒海的江水嚎叫着,汹涌着,大片大片的芦苇挣扎着发出徒劳的轰轰声,瞬间便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