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奶奶当年给的“压岁钱”
文：侯桂珍(塘中水仙)
那一年，父亲在城里不知攒了多久的肉票，还有患难之交的朋友帮忙，父亲到腊月二十八回到家里的时候，手里提了重重的一挂猪下水。
母亲作为家庭主妇是高兴的，再会过日子的巧妇也会因为无米下锅而犯愁。
父亲买回来的这一挂猪下水，就让母亲解决了大难题，不仅让一家人在等候了一整年的时光后，可以被犒劳一下了，还可以让那些愿意来我们家串门的亲戚们，饱餐一顿。
所以，那时尽管我们家没有亲姑亲姨，更没有亲舅来走亲戚，可是我们家却成为亲戚最多的人家。为的就是春节后的这顿美餐。
于是父母喜笑颜开，在笑得合不拢嘴里开始忙碌，烙猪蹄，拔猪毛。将内脏用白矾和碱面放在大盆里洗了一遍又一遍。
加上刮好的白莲藕与泡好洗好的海带，放到那口八印大锅里去煮。哥哥姐姐交替着帮父母拉着风箱。不久，那诱人的肉香和夹杂着的海带腥味的香气，便弥漫在了那个温馨而和谐的小小四合院里。
父母各自忙着，揣面的揣面，忙着刷案板的刷案板，准备了十五斤面，用来炸油条，是年年必须上演的节目。油条是四批儿的，仿佛是我们那个古镇上的特色。而不是像其它地方，直到现在都是具有的那种一根根的光杆司令。我们把那样的油条叫做“香油果子”。
油条下到锅里，眼看着由白变红，由小变大。香气很快也氤氲开来。这样的油条，让自家人饱餐一顿后，就捆成一斤一捆儿的，留作年后当一样特别的礼物去串门。
然后是炒菜，父母哥哥姐姐一起忙活。奶奶作为家中唯一的长辈，已经病了五六年。此刻坐在床上的她，看着一家人团圆的气氛，同样高兴得合不拢嘴。
奶奶那张宽宽大大的床是南北走向的，紧紧靠在我们家堂屋的东墙上。奶奶坐在床的南头，北边就空出来很大的空间。
我和弟弟在外面放完了炮仗和礼花筋之后，不知是谁的提议或发明：我俩是并排在奶奶床的北头，把各自的两只脚放在墙壁上，头朝下正在练习倒立。从倒立里，看父母和哥哥姐姐忙碌的身影，别有一番情趣。
当所有的菜都炒好端上了桌，母亲就告诉哥哥和姐姐：“行了，你俩都别忙了，洗洗手，都去给你奶奶磕头去，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磕完了头，咱就开始过年了!”
母亲这里说的“过年”，就是一家人坐在桌子周围，开始享用年夜饭了。而奶奶所享用的饭菜，我忘记了是怎么给她的了。
只是，这时候，弟弟听见了母亲对哥哥和姐姐说的话之后，“咚”地一下就从墙上还原了，并且猴子般很快下了床，就跑向里间屋。
听见看见弟弟下来，我也不再倒立。只是我刚还原没多久，眼睛正冒着金星还没有晕完呢，就见弟弟又从里间屋跑出来，两手抱着一个大大的、母亲用玉米皮子编制的蒲墩，就放在了奶奶的床前。
弟弟反应敏捷，也的确，父母哥哥和姐姐忙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我和弟弟在家中最小，干活又插不上手，早已饿了，甚至等得不耐烦，做了好吃的还不能先吃，就在自己内心极其煎熬的忍耐里，等待了又等待，终于等来母亲那掷地有声的一声“命令”，美餐一顿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哥哥跪在蒲墩上给奶奶磕完了头，就到了姐姐磕，姐姐磕完，就到我了。弟弟耐心看着挨着号。到他磕完了，奶奶就开始发压岁钱了——平时父亲的工资除了给奶奶买药，买吃的喝的之外，剩下的钱都交给奶奶，因此奶奶对于钱是有支配权的。
她发给哥哥四毛钱的压岁钱，发给姐姐三毛，发给弟弟两毛，一时间，他们手里都有了压岁钱，却唯有我是两手空空的。一向被奶奶宠爱着的我，怎受得了这份冤屈?或许在尴尬和被冷落的感觉里当时就眼里含了泪吧。
于是奶奶向我摆摆手：“珍啊，别哭，过年哪有哭的?你过来，趴得近一点，听我和你说，你的最多，五毛!还是新的!等会儿他们都看不见的时候，我再拿给你。好了，去吃饭吧!过年了，要高高兴兴的才好呢!”
看着奶奶还没放下的、刚刚说五毛钱时伸出的右手手掌，我就破涕为笑了!
是的，奶奶说的是对的：过年了，就要高高兴兴的，哪有哭的?
可是，在丰衣足食、物资充足里，此刻的我想起曾经而遥远的家的温馨，就有想哭的感觉呢!那样的日子或许并不富裕，但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欢乐氛围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了。奶奶走了，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
一个人生命中经历的“年”越多，他失去亲人的机会就会越多，团圆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来越小。所以，不只是过年，而是在每一个有可能相处的时刻，都要尽力珍惜，少留遗憾。
(原创愚伯的自留地2022-01-26 16: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