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村南,紧傍一条东西横跨的柏油马路。公路两侧,像河湾村这样的村庄,东西着每隔一块田地就有一座,公路有多远,这样分布的村庄就有多少座。打个形象的比方,公路是一根狗尾巴草,两边的村庄就是孩子们秋天野地里逮住串上去的蚂蚱,左串一个,右串一个,串得满满当当。由于河湾村这一带地少人多,村庄稠密,不知多少年前开始,形成了集市。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集市上做生意开店的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饭店、旅店、棋牌室、超市、电动车专卖店,理发店、五金店,信用社……甚至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店铺之间,还开着一家挺上规模的加油站。小牛的电动车修理铺开在集市最东头,再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隔马路对面,有一家废品收购站。灰白色的石棉瓦围了好大一个院子,里面三间小瓦房住着老板许有福和老婆曾翠花,一儿一女四口人。其余几亩地的空间,常年堆放着废铁、塑料壶,小山似的叠放的黄板纸箱。三十多岁的许有福爱好广泛,生意之余,钓鱼、泡KTV、喝酒、赌博。半年前的一天夜里,与朋友喝完酒回去睡下没一个时辰,嘴里突然嘟噜出一串白沫,四肢慢慢变得僵硬。曾翠花一觉醒来,喊“许有福,许有福”,却听不见应声,一摸身子,冰凉冰凉的。
太阳爬出村北偏东沙颍河大堤上密密麻麻的杨树树稍,把千万条金线洒向大地,天地间霎时变得亮亮堂堂。修车铺东边的田野,因为秋作物完全收割完毕,地也犁过耙平,种上了冬小麦,显得异常空旷,间或一两棵叶子稀疏的树,孤零零的站在旷野里。小麦已经长出柔嫩的芽,厚厚的晨霜盖在黄白的土壤和鹅黄的芽尖上,阳光照耀下,整个田野闪着白亮亮的银光。
小牛铺子前的空地上,已经停着一辆电三轮,两辆两轮车。等待修车的两个年轻妇女戴着粉色头盔站在一旁,互相间有说有笑;一个小老头吸着烟,蹲在拿着修车工具忙活的小牛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近乎。
“老师傅,您三轮上的变速器烧坏了,需要换新的。”三十岁的小牛用仪表仔细检查一遍电三轮后,诚恳的告诉老头。
老头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半天期期艾艾的问:“得……多少钱?”
“不说最好的,最起码标准件,一百五十元。三年不让出任何毛病,如果三年期间有问题,我给你免费包换。”小牛语气坚定的给老头打包票。
老头似乎对小牛的保证不太在意,犹犹豫豫的说:“能不能……少点……听说……西头那家……一百二吧……”
小牛正要回答,两个妇女先炸开了锅:“谁说一百二?二百行不行?前几天我侄子在那换的,少一个角老板就不愿意,说他那是专卖店,正牌货,我看也是骗死人不偿命!”
“可不是!一个多月前我那口子在他那换的轮胎,说是什么新的,死贵,要五十块钱,还说一年不用操心,都是啥玩意儿!看看,现在烂成小孩嘴了!”
“我们都是老主户了,这老板实在着呢!”
“就是!你知足吧!”
被俩妇女一人一句一顿抢白,老头的脸羞的像块大红布,嗫嚅半天,说:“好吧,换吧!”
小牛站起身,一瘸一拐进店拿配件。身后两个妇女望着他的背影,都惋惜的摇头:“多好的年轻孩啊,怎么摔成这样?”
“唉,看来娶媳妇更不容易了。”
尽管声音不大,小牛还是听的清清楚楚。一丝阴云闪过他的脸庞,一个多月前那可怕的一幕又像锥子一样钻着他的脑仁,他赶紧使劲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心里反复告械自己:殷小牛啊殷小牛,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要学着接受,反正年轻的很哩,只要努力,肯吃苦,就不信过不上好日子,娶不上媳妇,谁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吗!想到这儿,曾翠花那笑眯眯的模样在眼前晃悠起来,小牛嘴角不知觉浮出笑意。
老头骑上修好的三轮车,满意地走了。小牛忙着俯身去检查其中一辆两轮车,这时小牛妈用手指挂着装有两个馒头的白塑料袋,一手端菜,一手端稀饭,从家里给小牛送饭来了。走到铺子前,脸色极不自然地与两个修车的妇女打了声招呼,径直进店里去了。小牛心里“咯噔”一沉,感觉母亲今天情绪有点反常。母亲平常都是挺开朗的,见了客户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不但笑呵呵打招呼,还有说有笑和人家唠嗑个没完,热情得像是一个门第的亲戚。而今天虽然也给客户打了招呼,但那语气明显不痛快。是谁让母亲不痛快呢?小牛的脑子转了半天感觉猜不准。是这两个客户吗?显然不对,人家是外村的,三杆子打不着;父亲吧,已经因为三年前自己的第一次婚姻,气得得癌症去世了,难道……难道和邻居吵架了?小牛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有只手扯着拽着。现在家里就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了,他在店里忙活生意,母亲给他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种庄稼照顾菜园子,每天从早忙到晚。他一直觉得很愧疚,感觉自己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别说让母亲过好日了,还处处事事让老人操不够的心。比如自己老大难的婚事,要是娶了媳妇,这些活怎么着也不用让母亲干啊!想到这,他又想起第一次倒霉透顶的婚事,没想到是个骗局,一家人辛辛苦苦攒的二十万元被骗得干干净净不说,父亲还被活活气死了;又想起半年前许有福死后,曾翠花耐不住寂寞,三天两头擦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事没事来找自己聊天,那眼神里热滚滚的浪,时不时有意无意的触碰,香喷喷的女人的气息,让火气正旺的自己根本无法把持……什么非你不嫁,爱你一生一世都说腻歪了,还说结婚后要帮自己把电动车专卖店干起来,了了自己多少年的梦想,说得自己的心花开得整个胸腔满满的,眼眶里噙着热辣辣的泪。母亲开始一百个不同意,嫌曾翠花不但是个二婚头,带俩拖油瓶,还大自己整整六岁。要不是看自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娶她,没办法才找了媒人“老斑鸠”,说合说合把亲订下了。就说马上筹备婚事呢,谁想到自己会摔那么一跤,好不容易积攒的钱都交给了医院不说,自己的腿还落下了毛病,曾翠花除了刚入院时看过一次,以后再也没露面,前些日子出院回来,主动过去找她,虽然明面上还算热情,可那种热情已是掺了水分的客套,更不像以前那样主动黏着他干那种事,他生出不祥的预感……
不会是因为翠花吧?
小牛满脑子乱糟糟的,手忙脚乱修好电车,送走客户,一歪一斜走进屋子。饭菜在桌上摆着,母亲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发愣。看小牛进屋,小牛妈急忙抹一把眼睛,轻声说;“赶紧洗洗手吃饭吧,马上凉了。”
母亲脸上的泪痕,没能逃过小牛的眼睛,小牛心里难受得像被谁塞进一大把麦糠。
洗脸盆上“哗哗”的流水,冲洗着沾满油污的手,小牛捏一大撮洗衣粉,使劲揉搓着,问母亲:“妈,你今天咋了?咋恁不高兴啊?”
“你先吃饭吧,马上别耽误给人家修车。”小牛妈没回答,而是闷闷不乐地催促儿子。
终于洗净了难缠的油污,小牛擦净手,坐到饭桌前:“妈,你说吧,我一边听一边吃。”
小牛妈犹豫着,终于还是开了口:“不是我跟你不说,是怕你知道生气,我咋看翠花最近有些不对劲?刚才我从村里出来时,正好碰上她骑着电动车买菜回来,我赶紧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却像没看见我似的,耷拉个脸子,一声不吭就过去了,我看她穿着新买的红呢子大衣,高腰子的皮靴,描眉画眼,打扮的跟妖怪似的,自从跟咱亲戚以后,早就不这样捣饬了,我估摸着这里面非有啥秧秧子不可!”
小牛嘴里的一口馒头干嚼咽不下去了,心里的那把麦糠像似堵到了嗓子眼。他丢下馒头,伸手想去端稀饭碗,想了一想,手缩了回来,另只手里的筷子也“啪嗒”一下扔到饭桌上。母亲的描述,让他蓦然想起翠花刚想和他好时,就是那么描眉画眼来勾引他的,现在又把这一套拾起来了,差不多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她是看他摔瘸了,破了相了,人前人后没有面子了,要把他一脚踹开了。一股悲凉的情绪像冬天的河水一样漫上来,漫上他的心头,漫上他的眼睛,他感觉眼前模糊起来……倏地一惊,小牛意识清醒过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当着妈的面伤心呢!怎么这么没出息!这让妈看了不是更难受吗?她曾翠花算老几!爱找谁找谁好了,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找不到媳妇吗?想到这,使劲揉揉眼睛,没想到手一拿开,眼睛很快又泪浸浸的。
小牛妈的唠叨像刹闸失灵的汽车,再也收不住势:“又是二婚,又带俩孩子,比俺孩子还大整整六岁,当初要不是热粘着俺,俺会看上你,跟你亲戚?现在嫌弃俺了!恁是嫦娥还是七仙女?看那个妖怪样!”说着,扭头看向小牛:嗔怒的埋怨,“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半下午就去给你那个朋友修车,不就是十几里的路吗?你骑着摩托,半拉钟头就到了,电话里说好的换个轮胎就行了,顶多不过是个把钟头的事,来来回回天黑之前咋着也能赶回来,你可好,天黑透了才往回赶,要不是咋会栽沟里去?还以为你朋友请你喝酒了呢,你说修好车就回来了,一滴酒没沾,到底咋回事,你也不说,唉,牛啊,你啥时候让我省心呐?”小牛妈抱怨着责怪着,气不打一处来,眼泪“扑簌扑簌”,像断线的珠子掉下来。
“妈,我——”母亲的眼泪让小牛慌了,心里淤堵得更加透不过气,他张口正想解释,门外响起了喊声:“有人吗?修车!”
“来啦!”小牛答应一声,起身往外走,身后母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心有不甘的嘟囔了一句:“真给俺不愿意了,三万块钱的订金得找媒人给她要回来。”
小牛妈嘴里说的媒人“老斑鸠”,在河湾村周围十几里,可是名声响当当的,是说媒界当仁不让的老大,杠把子。当时下定亲礼,小牛妈就是冲着他的名声才主动找上门的。在说媒界混得风生水起的“老斑鸠”,近些年因为农村大龄男同胞娶不到媳妇的现像日趋增多,都把媒人供奉得比父母都高,烟茶酒礼伺候得面面俱到,小心翼翼的不敢得罪,更是水涨船高,地位变得神圣无比。一般情况下,只有人求他的份,没有他求事主的份,若让他亲自登门,除非事主的脸面比洗脸盆都大。可是,刚刚吃过午饭,送完饭的小牛妈还没来得及离开店铺,“老斑鸠”骑着他那辆“雅迪”两轮电动车,披着深秋爽朗的阳光,上门来了。“老斑鸠”的莅临,小牛娘俩不但没有感到多少荣幸,反倒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小牛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对面,一个红色的衣角一闪进了收购站大门。
“老斑鸠”被热情洋溢的让到店内,小牛妈赶紧给他递上一罐“红牛”,并顺势打开。小牛拿出眼下农村办事最排面的“玉溪”烟,拆开抽出一支,恭敬得有些虔诚的让到他手上,打火机打着火点上,然后烟和打火机一起轻轻放到“老斑鸠”面前。
“老斑鸠”左手举起“红牛”轻啜一口,右手中指食指夹着烟,送到唇边深吸一口,一缕青白烟雾从鼻孔、嘴巴喷出来,腾空升起,把他的头部团团包围。
“他大爷(大伯),您那么忙,啥事让您亲自上门?”小牛妈满脸堆笑。
“是啊,大爷,有啥事您打个电话吩咐一声不就行了。”小牛也笑着咐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斑鸠”神色很是庄重,口气不卑不亢,语速不紧不慢,“我既然管了你们两家的事,就要有始有终,无论成与不成,必须尽心尽力。”
伸手熟练的弹一下烟灰,接着刚才的话题,“成了是缘份,不成也不能成冤家,人常说,好女百家求,好男不用愁,像小牛厚道实诚,长的不高不低,一表人才,又会修电车,过些日子攒点钱,搞个电车专卖店,到那时大把挣钱,找媳妇还不是打着灯笼掰牡丹——净挑好的拣。”
打锣听声,说话听音,“老斑鸠”话里话外的意思,小牛娘俩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孝子去娘舅家磕头——没送啥好信儿。小牛在心里翻腾一上午的预感此时更加强烈。看来曾翠花已经把看来曾翠花已经把退亲的话和老斑鸠挑明,要不然老斑鸠也不会亲登三宝殿。想到这一层,小牛妈心里的苦真是比黄莲更甚,想想儿子长的也不差,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家里的两层小楼在孩他爹活着时就盖好了,为啥就不能顺顺利利结婚呢?一眨眼现在三十岁的人了,第一个被骗了,这第二个的标准可以说降到了最低点,结婚呢结婚呢,天降横祸把牛的腿摔瘸了,眼看又要吹灯拔蜡,唉!我儿的命咋恁苦啊!小牛妈的眼泪眼看又要掉下来,但怕在媒人面前失态,惹人笑话,急忙用手揉眼,强忍了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他大爷,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翠花让稍信儿不愿意了啊?”
“弟妹,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今儿个来,确实是带着翠花的意思。”老斑鸠看事已挑明,也就不再腋着藏着:“翠花说了,小牛的腿如果不瘸,咋说都好说,现在没有个顶门面的男人样了,这事就得重新考虑,”说到这,老斑鸠停住话头,眼光扫一下娘俩的脸色,觉得确实是厚道人家,不用惧怕得罪,于是敞开来把翠花讲的条件抖搂出来,“如果拿三十万彩礼,这事没说的,马上结婚,如果拿不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找各的。”
“三十万?我的老天爷,俺娶个黄花大闺女能要多少钱?她曾翠花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小牛妈惊讶得叫出声。
“大爷,曾翠花真是这么说的?”小牛睁大眼睛,似乎不相信似的,还想向老斑鸠求证。他是想到了翠花的冷落,不过以为自己努力做好生意,再好言好语哄哄她,她很快就能回心转意,毕竟早有了夫妻之实,如今老斑鸠一透底,他才知翠花已把事做的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老斑鸠神情严肃的点点头,算是回答小牛的话。刹那间,小牛心灰意冷,仅存的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他思忖片刻,站起来给老斑鸠深深掬了一躬,然后一板一眼的说:“大爷帮我的忙,小牛都看着呢,早晚会报答这份恩情,曾翠花她现在提出来三十万彩礼钱,我腿摔着之前她怎么不说?这不是明摆着要反悔吗?既然她没有和我结婚的念想了,那就算了,三十万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会给她。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做好邻居吧。”
老斑鸠默默的抽着烟,一言不发,缭绕的烟雾罩着他,看上去非常神秘。小牛娘俩猜不透他这个大媒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干瞪眼陪着。好半天,老斑鸠终于说话了:“媒人都是说合不说散,可女方实在意见大,已经是老黄牛拉硬套——不会回头了,我事没办好,实在对不住你娘俩,不过,我脚打屁股锤子,慌得蹄爪不使闲儿,没有功劳也得有个苦劳不是?那三万块钱的定亲礼,你们看……”
“没啥说的,大爷,按咱家的老规矩,无论您想办法要回来多少,都是二一添作五平分。”小牛明白,钱到了女方手里,想囫囫囵囵要回来,基本是做梦,只能靠媒人辗转腾挪巧舌如簧的本领了。
老斑鸠一直板着的脸,绽开了美丽的波纹,大拇指翘得高高的:“中!大侄子,有格局!有气魄!以后准是当大老板的料!这事就这样说定了。”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哟……呜呜……”小牛妈眼看儿子的婚事再一次告吹,还不明不白丢了三万块钱,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忍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
“妈——”小牛双手抚住母亲抽动的肩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弟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大侄子介绍一个更好的。”手足无措的老斑鸠试图安慰小牛妈。
“店里有人吗?殷小牛在吗?”忽然,门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女人的声音。小牛和老斑鸠都一愣,小牛妈赶紧止住哭,拿起脸盆上的毛巾擦拭满脸的泪水。俄顷,小牛醒悟过来,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房间。老斑鸠也顺势跟着出去,告辞走了。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宝马车,车旁立着一位年轻漂亮,打扮入时的女人。小牛一见来人,立马愣住了:“你……你怎么来了?”
“您是……殷小牛先生?”女人妩媚的大眼睛,闪着热切的目光,口里急急的问。
当小牛点点头,表示肯定以后,女人激动的跨前一步,紧紧握住小牛的手,哽咽着说:“恩人呐,你让我找得好苦……”眼里随即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小牛妈迈出屋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好看女人紧紧拉着儿子,一叠连声说着感谢的话,不禁犯糊涂了:牛啊,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当女人拉着小牛妈粗糙的双手,用满是尊敬和感激的语气,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小牛妈才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那天小牛骑着摩托赶去修车的路上,遇上这位出车祸后昏倒在路边名叫苑玲玲的女人。看到她浑身是血倒在路旁,尽管身边车辆行人来来往往,却没一个人站出来伸出援助之手,小牛急了,把一动不动的女人用一根绳子紧紧捆在自己背上,骑上摩托,风驰电掣般送到医院,送进急诊室,并在手术签字单上签下“殷小牛”这个名字,随后不等医生用女人手机通知她的家里人赶到,急冲冲跨上摩托走了。
“大娘,您知道吗?医生说幸亏送的及时,要不然……多亏了小牛哥……”苑玲玲哽咽着,说不下去。
“闺女,可别这样,谁逢到这事都会管。”小牛妈攥着玲玲的手,就像对亲闺女那样轻言细语的安慰。
小牛见状,忙倒了一杯开水,一瘸一拐送到玲玲面前。玲玲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小牛哥,你的腿……”
“唉,说来话长……”小牛妈叹息着,把那天小牛为救玲玲耽误修车,直到很晚回来的路上,被汽车雪亮的远光灯晃花眼,连人带摩托栽进路边深沟,结果住院一个多月,还是瘸了腿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怪不得我出院后,逢人打听找来后却不见开门,原来……那我真是亏欠小牛哥太多了……”玲玲抹着眼泪,语气里满是歉意。
“啥亏欠不亏欠的,我一个修电动车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小牛故意语气轻松的开玩笑,试图缓解沉重的气氛。
“咱俩算是同行,我是槐州市爱玛总代理,正准备面向全市开设分店,我看你这儿地势、环境,你的能力都不错,我的第一家分店开在这最合适……”
这下轮到小牛瞪圆眼睛,张大嘴巴了。
一个多月后,“小牛修车铺”的招牌换成了粉红底色的“爱玛专卖店”牌子,六间装饰一新的阔大门面,美观靓丽,气派威武,款式新潮的各型电动两轮,三轮车,在门前店内排列得满满当当。
据说开业当天,“爱玛专卖店”举行了隆重的庆典仪式。不但搭起一座舞台,还请来市里最有名的一家歌舞团,敲锣打鼓,唱歌跳舞,演小品说相声,逗得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哈哈大笑。忙着打拼事业还没婚配的苑玲玲姑娘,拉着穿戴一新的小牛,肩并肩站在舞台上发表激情洋溢的演讲,期间不时用热辣辣的眼光去看小牛,看得小牛脸一莾红,像个大姑娘。
翠花偷偷的也来了,夹在挤挤扛扛的人群中,望着眼前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一幕,又看着舞台上你侬我侬的俩人,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