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杨修文:姥娘的童谣

作者:赵敏   发表于:
浏览:123次    字数:2174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6篇,  月稿:0

  我的姥娘(山东把姥姥称为姥娘)离开我已经三十多年了。可时间越是久远,我儿时姥娘那些熟稔的童谣,在我的记忆中却越发的清晰。我时常把那些美好的童谣、童真重新拾起,来回味和思考。我几乎已分不清这是为了怀念我远在孤寂天堂的姥娘,还是为了那些充满浓郁故乡味道的童谣。

  我的故乡在鲁西北黄河岸边,一个叫做毛官屯的不大的小村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整个村庄都被高大茂密的树木所遮掩着,远远望去偶能看到茂密绿色中露出的屋顶和袅袅炊烟。走近还有那清清的芦苇湾,悠闲浮在水面的鸭子和岸边在微风中摇曳的垂柳,它们组合在一起似是一幅极其安静的,笔墨清淡的水墨画。故乡的美和淳朴的民风,给了我童年一个崭新的世界,而童谣便是这个世界的蓝天和白云。

  我儿时的故乡童谣,并非是文化人所编写,它们或是祖辈以口授形式流传下来的,或是像我姥娘等这些没有文化的百姓们随口所编的。大都来源于人们的生活,没有规则,随意性很强。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它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哄孩子和自娱自乐。可在当时文化极度贫乏的年代里,贴近生活,是调节儿童兴趣的精神食粮。

  那时候我是如此的崇拜我的姥娘,因为姥娘虽然不识字,但她的童谣却是村里最多也是最上口,腔调拿捏的最好的。而我对姥娘的依恋,我想也是从童谣开始吧。夏日里,村里的老人和妇女,都喜欢到姥娘家门口那棵据说是清朝栽种的大榆树下乘凉。萤火点点在夜幕中起舞,蛐蛐等各种虫鸣为之伴奏。我把头枕在姥娘腿上,姥娘则摇着她那把手柄都已经磨得发亮,上面布满了各色修补针线的大蒲扇,给我扇着风、驱蚊虫。这时我就开始催着姥娘唱童谣了。那时我们都把童谣加一个前缀叫“唱”。我长大后回忆起来才意识到姥娘的童谣是唱和诵结合在一起的,再配上纯正的家乡土话,就别有一番独特地方风味了。我的一大群小伙伴也都围拢坐在姥娘身边。姥娘清清嗓子就开始了。如: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小老鼠,撅尾巴,一撅撅了三天,撅的尾巴焦干;拉呱(讲故事)拉呱,窗户台上种了二亩甜瓜,瞎子就看见,哑巴就喊,聋汉就听见,瘸把就撵。很多童谣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耳详能熟了,就一起放开嗓子唱:日本鬼,喝凉水,坐火车,压断腿,去扫荡,挨枪子。一首接一首,也许是姥娘累了,她就让我们这群孩子们自己玩一会儿了,她说打萝萝吧,孩子们就一起唱开了:打萝萝、吃馍馍、给谁吃?这时大家就看着孩子王我大表哥,大表哥只要朝着谁一努嘴大家就一起喊着:狗蛋,就开始咯吱狗蛋了。然后又重新开始,这次轮到黑妮了……。那是我记忆中最难忘的夏日里童声与虫鸣合奏的天籁之音了。在清代,有人编过一本书叫《天籁集》,所载都是出自儿童之口。许是取其诵声有如天籁,是世间最质朴的语言吧。

  夜要深了,月光静静的从老槐树那葳蕤的缝隙间洒落下来,落在我的身上,我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月亮在时隐时现的穿行在云层和茂密的枝叶间,姥娘唱到:月亮奶奶、好吃韭菜、韭菜好辣、好吃黄瓜、黄瓜有种、好吃油饼、油饼有油、好吃……。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就在姥娘的大土炕上了。

  下雨天,我和姥娘坐在大门洞的屋檐下看雨,姥娘唱到: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俺有大头。她边唱边爱抚着我的头。屋檐下的雨滴落在土地上就会冲出一个个小水坑,雨水再滴上去就会冒起小水泡,泛起阵阵好闻的泥土的清香。我就大声吟唱着姥娘教我的童谣:下雨了、冒泡了、哪个小鬼带草帽了。带着草帽路过的行人就会回眸冲我友好的一笑。

  还有的童谣很是诙谐,特别的好记上口,如:料豆子,咯嘣嘣,到俺老娘家过一冬,老娘疼,妗子瞅,妗子妗子你别瞅,杏花开了俺就走。还有:小大姐,小二姐,你拉封箱我打铁,赚了钱,腰里掖,干爹带上小毡帽,干妈穿上高底鞋,走一步,嘎登登,毛蓝裤腿鸭蛋青。其实,类似于这种童谣,我当时是不明白其含义的,但因为顺口,至今我都清楚的记得。

  姥娘时常是童谣不离口的,手里干着活嘴里唱着童谣。她在拿出簸箩做针线时,就会反复轻吟那首“小白菜”:小白菜,地里黄,三四岁上死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就怕爹爹娶后娘……。每每念到这里她都会轻轻的叹息,我那时候太小,从没有问过姥娘的身世,或许姥娘的身世和小白菜一样的悲惨?等我长大了想要知道这一切时,疑问却都被姥娘带走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还记得,只要我父亲从部队回来探亲,姥娘都会隆重的,仪式般的杀鸡给我父亲做下酒菜,她一边杀鸡一边念叨着:公鸡,公鸡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

  近些年,当我再回到故乡,消失的不但是我童年记忆中它的容貌,还有童谣。现在孩子们的童谣已经是和城里孩子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也都是从图书馆买来的儿歌和磁带,已经完全听不到我儿时的童谣了。现在的母亲们已经不知道我们小时候的童谣。我问一位九十多岁,已经五世同堂的老姑奶奶:你还给你的曾孙、玄孙唱你曾经给儿子、闺女们的童谣吗?她摇摇头说,那是老黄历了,早过时了,孩子们不爱听,我都忘记了。我感到心在痛。我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儿时的童谣将要绝版了。因为它的生命力太脆弱了。我痴人梦语:它是否也应该列入文化的挖掘整理之列呢?

  无论我儿时的童谣面临着怎样的命运,但姥娘的童谣,我都会小心的在心底珍藏。它是我人生最早接触的文学形式,它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欢乐,增添了色彩。并终生影响着我,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依然记得故乡的童谣,记得故乡的味道。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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