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晚饭后我和妻子一起来到海边散步。海风阵阵吹来,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嬉笑着追逐着不停地拍击着岸边的礁石,一轮圆月从海平面渐渐升起,把她那银雾般的月光洒向了天海之间。
望着月亮,我心里陡然有一种冷冷的感觉,童年时第一次对月亮的印象在心底油然而生。记得好像是在我5岁的那年,我和姐姐妹妹随父母一起居住在北大荒,又逢三年自然灾害,生活十分艰苦,我和姐姐妹妹们都与大人们一样经常要以野菜和糠馍馍来充饥。在那年寒冷的冬季,母亲接到卫生院通知派她去外地卫生学校进修,就带上我和妹妹一同去了她学习的地方。为了方便学习,母亲把我和妹妹送进了当地一家离她进修的学校有几里路的全托幼儿园。
一个冰冷的晚上,晚饭后小朋友们都在玩耍,有的在跳绳,有的捉迷藏,还有的围在一起听老师讲故事,而我则一个人散步来到了幼儿园的大门口。透过钢筋焊接的铁门缝隙,我看到一轮皓月凄美地斜挂在天空,远山、近树、屋宇、全都蒙在一望无际的苍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让人感到浑身上下如同这寒冷的冬夜一样冰冷难耐,孤寂难熬。我突然感到特别想念母亲,特别想立刻回到母亲身边,渴望和母亲在一起的那种安全、温馨的感觉。
于是,我带上妹妹偷偷地溜出了幼儿园,顺着母亲学校方向的那条小路走去。当我们走上一个小山坡时,只见小路两旁的树木在寒风中不停地摇曳,脚下的积雪时时发出沙沙的响声,斜挂在天空的那轮皓月,仿佛是镶嵌在夜空中的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把它那冰冷冰冷的寒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我们身上,好像是要吸尽我们身上仅存的微弱的热量,让我和妹妹顿感又冷又怕。妹妹可怜地将她那双小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胳膊,嘴里一个劲地问我:“哥!快到了吗?快到了吗?……”我也就不停地安慰妹妹说:“快到了,快到了……”在凄冷的月光里,我总觉得那条小路是那样的悠长……
终于,经过一路艰苦的跋涉,我和妹妹来到了母亲学校的宿舍,找到了母亲。一到母亲住处,妹妹就因一路天气太冷发起烧来,母亲一边给妹妹喂药,一边心疼地将我责备了一番。接着,就安排我睡在了她的一个同事靠窗的空床上,而她带着妹妹睡在了一起。那夜,我躺在床上许久都难以入睡,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了我的脸上,我看见月亮依然静静地在夜空中悬挂着,只是她的颜色好像比先前变得更加冷莫、苍白了。望着月亮,我心里一直在默默地遐想——为什么她总是仿佛带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时时勾起我对母亲如此深沉的思念呢?否则今晚我也不会带着妹妹来寻找母亲;为什么她的光总是那样苍白、凄冷呢?否则今晚我和妹妹一路上也不会那样心跳、害怕;为什么她不能像太阳那样热烈、温暖呢?否则妹妹今晚也不会感冒发烧,母亲也就不会责备我了……。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如今,我早已步入了中年,童年的许多经历都已成为如烟往事,而唯独童年对月亮的印象在我心中总是记忆犹新,挥之不去。尽管她有些清冷,有些凄凉。
历来文人墨客的笔下,月亮总是那样柔情似水,总是那样温情脉脉,总是那样牵动着人们诸多美好的怀念和真挚的情感。如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因月光洒落忆佳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李白潇洒的脍炙人口的绝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苏东坡亘绝千古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在我的心里,月亮仿佛依然总是那般苍白、那般凄凉、那般冷艳,依然是我童年里的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