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景
桌上牛奶冒着热气
父母已经睡去，他们去了楼顶
满天繁星坠落在身边
仿佛他们的冬天还未到来
草药煮了三次，咳嗽和失眠未见好转
这样的傍晚，我制作着鱼骨模型
大海无限宽容，鱼只是生活的一种
我们过多的未知，比如百年之后
比如下半生，你我是否和父母爱情般美好
晚景，我不曾预料知晓
命运有蝉翼一样的翅膀
我的晚景，良人相伴
黑色一点点弥合森林
我向一棵雷电劈断的榕树致敬
水萝卜
父亲种下水萝卜，他每天要到菜园
看望这些从四川带回北流的种子
它们还在酣睡，无法察觉一夜长势
它们还很幼小，只能把小小的身体
小心地藏在湿润的泥土
这个夏天，父亲又一次看到喜悦
傍晚浇水施肥，父亲给予
它们不一般的偏爱
他翻看日历，好像是估算时间和雨水
他还在翻看去年的萝卜成长记
叶子可以凉拌，味道略微涩苦
几月后，他会亲手剥开泥土
红彤彤的外衣仿佛是出嫁的姑娘
洁白饱满的果肉口感酸爽
生活总有微微的辛辣提供某种安慰
他想起以前，采摘丛林的野蘑菇
挖掘白嘟嘟的竹笋，甚至那些
埋在地里生长的甲虫都是幸福的
我在清水溪洗去泥土
洗去水萝卜以外的事物，我曾一直
相信日子总会一见钟情
乡村总会有夜晚的明月和虫鸣
父亲总会种下可口的水萝卜
但当我看见阳台的锄头生锈
父亲已经老了，仿佛时间已至暮年
而我在命运阶梯
过着平淡且命运匮乏的一生
回 音
深山秋色萧条，树丛折断的声音
来自昨晚斑鸠归巢
阁楼震动，老鼠夜盗
屋外清晨的雪又厚了
窗台的红薯
松鼠和喜鹊各取一半
谷中兰草雪中枯萎
它体内的纤维做最后的挣扎
它们死了
风还会把它们一一吹活
这些无形或有形的时刻，在乡下
让我懂得总有一种忧伤，回音来自命运
灰 雀
雨幕渐渐消失，草地落下的灰雀
它们相互梳理毛发
这是我许久未见的亲密
像薄雾中露珠般晶莹
它们有一个完整的春天，远远望着
眼神充满柔和的光
“多少可能的生命必定已消陨
在这贫穷而微小的死亡里”*
在短暂的时间里
稻田和香樟树变化了，只是我未察觉
电线上 还有一只孤独的灰雀
被川流不息的人潮和汽车惊扰
它的绝望将再一次
被我写进诗里，并在某个清晨回忆
*出自博尔赫斯《纪念安赫利卡》
原载《天津文学》2022第2期
现代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