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河水,哗啦啦地流着。河滩上的青石不再像夏季沃水期沁在水中,模样粗糙的发黑,给人落寞地感觉。是啊!何止是河滩的石头,堤上的大叶杨,法桐,不也是叶落碾尘,给予秋冬肃杀的警示了吗?
"柯达照相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口里叨念着,看样子有八十多岁了。她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提着碎花布缝的花书包 ,里面圆鼓鼓的。她一边四面寻觅,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虽然走的不快,但是这条街已经走了几个来回了。
街中康桥河边有一株母子树,枝条繁密却还算纤柔,只是大半叶片已经垂落,只有少许捎带绿意的黄叶,紧紧抓住枝条,似乎不认可夏秋的逝去,想阻挡冬的脚步,可见命运的抗争是多么地不易。
老婆婆走到树下,她感到乏累,你看她的腿有点颤抖了。四顾的泪眼,增添了迷茫。她侧依着母子树,望着桥下哗哗的河水,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刘老师,您怎么在这啊?"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急忙扶住了老婆婆,把她搀到树下不远的石头凳子旁,坐了下来。
"你叫我什么?你……你是……"老婆婆拧着眉头,好像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这位中年男子忧虑地望着老婆婆,他显然和这位刘老师是熟人。
因为他也是身体不好,喘息着坐在石桌对面。欲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提袋和水杯,从上衣掏了一小瓶药片,倒了一片,兑着水吃了下去。
缓和一下,中年男子从提袋里拿出一个黄皮大桔子,熟练地剥了皮,递给了老婆婆。
"刘老师,我是匡衡啊!小匡,想起来没有?住在你隔壁。"
老人没有接匡衡的桔子,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刘老师,您来康桥干嘛呀?大院子的人到处找您。"
老婆婆把手中的花书包抱在怀里,好像怕别人抢了去。看到匡衡着急的模样,略有所思,转脸看向桥边拆迁的瓦砾,喃喃地说:"我来找娟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知道吗?她是不是搬家了?"
匡衡很严肃地,又略带着悲悯的神情望着老婆婆,手里的桔子一直举着,久久没有言语。
这时有两个巡警走到面前,看了看老婆婆,转脸对着匡衡小声问道:"你认识这位老婆婆吗?我们一直都在关注着她,问她只说找一个叫什么娟子的人,开照相馆的,别的她什么也不说,所以我们一直尾随,都在担心……"
看到两位民警,匡衡急忙站了起来,一边握手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桥头文化站退休职工,叫匡衡。这位老婆婆是桥头中心小学的退休老教师,和我们都住在沙河小区。她说的娟子是她的女儿,以前在康桥边开个照相馆的,生意一直很好。八年前,为了保护两个过路学生被车撞死了。虽然被政府表彰并追认烈士,但是老两口年事已高,特别是刘老师,精神和身体受到伤害,经常好一阵歹一阵,神情恍惚,什么事也做不了。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二十三岁的花样年龄,宝贝一样,谁知道那么年轻就走了。老伴以前是乡医院副院长,出事后这几年一直照顾着她。可是去年老院长得了急性心脏病,没到医院也走了,这次是彻底刺激到了刘老师,不说正常生活,连说话行为都不受控制了。
两个民警似乎明白了一切,他们面面相觑,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位让人揪心的老婆婆。
刘老师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着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想找个人,她是我女儿,在这边开照相馆,我记得是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们帮我找找吧!"
警察扶住老婆婆,柔声安慰道:"刘老师,您看天都黑了,你女儿也许不知道你过来,她可能已经回家了,要不我们送您回去吧!"
老婆婆缓缓地摇了摇头,哭着说:"不会的,娟子是生我的气了,几年都不回家。都怪我啊!我要是同意她和小何处对象就好了……我真是不称职的妈妈啊!"
刘老师又坐了下来,从花布包里掏出两个苹果,对着匡衡说:"这是娟子最喜欢吃的苹果,红富士的,我是来和她道歉的,我想通了,只要她喜欢,找什么样的都好。"
刘老师擦了擦眼泪,继续说:"老头子在家等我们呢!如果娟子回家,他会打电话给我。我们给她准备了好吃的,香酥鸡排,汉堡包。"
她低着头抚摸着碎花布书包说:"这是娟子上学的花书包,我要找她回去写作业,明天还要上课呢!"
这时小区的主任和众多邻居们都来了,他们围着老婆婆,有的给她拿纸巾擦脸,有的握着手嘘寒问暖……
老婆婆这时似乎清醒了一点,拉着主任的手对着警察说:"这是娟子发小,和我的闺女一样,那是小张,常帮她买米买面……"
看到老婆婆被这群胜似一家人的邻居围着,两个警察对视了很久,他们怎样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
2024年9月14日写于广东吉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