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一天,在学校走廊的一角,我又碰到了一位特别的学生王鑫国。他依旧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胖乎乎的圆脸在阳光下显得依旧无神,甚至目光是呆滞的,但那个小酒窝,还有那傻傻的一笑还是招惹得让人有点不得不喜欢,他这学期已经六年级了,可他考试从没有高过二分。
第一次知道这个学生的时候,还是四年前的一次期中考试。那一次我监考,当试卷发下去让学生们写姓名的时候,同学们都埋头在写,只有一个学生抬着头,直直地坐着,用无助的眼神望着老师。我走过去微笑着提示:“小朋友,快写自己的姓名!”旁边的一位老师提醒我说,他傻着里,两年级了,连名字都不会写。我有点诧异,在我快三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二年级不会写姓名的还是第一次遇上。而后,我亲自在他的卷子上写下了“王鑫国”三个大字。从此以后,我就特别关注这个学生。
第二年的时候,我接任了新的年级语文。在第一次进教室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后面的王鑫国,并且我一下子叫出了他的名字,这让班上其他同学都很羡慕。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我真正的弟子。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写会自己的名字。可到今天,这个愿望依旧没有完全实现,我曾尝试了无数次,但都失败了。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遗憾!前段时间,在微信朋友圈有这样一段话,让我看了很有感触:“每个孩子都是一颗花的种子,只不过每个人的花期不同。有的花,一开始就会很灿烂地绽放,有的花,需要漫长的等待。不要看着别人怒放了,自己的那颗还没动静就着急,相信是花,都有自己的花期。细心地呵护自己的花,慢慢地看着长大,陪着他沐浴阳光风雨,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我不知道王鑫国的花期在哪一天?时间在平淡中悄然而过,每次上课,看着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再看看虽一个字也不会写,但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王鑫国,不知怎么,我的心总能沉静下来进行教学。他的愚痴傻呆,让我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一个像他那样,除了吃饭,一个字都不会写的孩子啥时候才能开花呢?
“王鑫国哭了!”我在上课的时候,那还是三年级,一位坐在王鑫国旁边的学生对我说。我停止了上课,轻轻的走到他的身旁,用手抚摸着他的头,问到“谁欺负你了?”他没有回答,依旧抽泣着,我厉声问全班同学:“谁欺负王鑫国了,站起来!” 可静静的教室里一个学生也没站。正在那时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同学们也闻到了,七嘴八舌的说;“王鑫国又拉裤子了”。我让同学们停止了嘲笑吵闹,给王鑫国妈妈打了电话,她妈妈说,自己会上厕所,只是害怕老师,不敢在课堂上向老师打报告。随后,王鑫国就被接回家里去了。这件事让我也不是滋味,毕竟在我的课堂上,学生拉裤子了,作为老师,我的细心观察学生的能力还不够。王鑫国回来后,我就对他说,以后上厕所就举手,或者给老师和周围同学说。从此以后,王鑫国会自己上厕所,尽管有时候,上课半天了才来,我们也就习惯了他。
一次我检查学生作业的时候,有几个同学一字都没写,还调皮捣蛋。我当时非常生气,就对他们说:“你们愿意自己是王鑫国的举个手?”他们五个人,一个也没有举手。我狠狠批评了他们,说他们简直不如王鑫国。而后我才知道,做王鑫国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这比不写作业还要痛苦。我愿以为,学生成了王鑫国,不写作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可在学生的心中,宁可写不上作业,被老师批评,他们也不愿自己成为一个只会吃饭,一个字也不会写的小学生。学生的想法,再一次改变了我对王鑫国的看法,也许,他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在教室坐上整整一天,也是有难言之苦的,看着一个个学生听课写作业,甚至被老师批评,在他看来都是一种幸福吧!
以后上课的时候,我有时在黑板上写完字后,总是叫王鑫国上黑板来擦字。几个星期后,我发现王鑫国变了,第一个变化是他突然说话了,因为在此之前,我没有听到他说过完整的一句话,除了摇头。而且,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师,下节是你的语文课。”记得那时,下课了我正在校园里走,他突然跑过来对我说,老师,下节是你的语文课。尽管他没有称呼我的姓,但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温暖。我笑着说,记住了!从这次以后,每次遇到他,他总是一句,老师,下节是你的语文课。而且他总是不厌其烦,一下课就跑到我房子前面,那种负责人的态度,我偷称他为“王校长”。我知道,他的心灵在慢慢地成长了!
五年级的一天,我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大部分学生都听得很专注。突然,一位不太认真的同学说,老师,王鑫国在教室外面站着不敢进来。我打开了教室门,只见他手里拿着我的喝水杯,在教室门前面站着,我让他进了教室,接过了自己的茶杯,然后就开始上课了。那一刻,我的心里被一股暖流温暖着,多好的孩子啊!尽管他不太说话,不会写字,不会的很多很多,但他的心里是清楚的。我猜想:他每天都看着我,今天他一定是看到我没带茶杯喝水,他就偷偷进了我的房子,拿上我的茶杯来了!从此以后,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位“秘书”,有时下课,他就到我的房子里来给我拿水杯或者给我拿教案等,顺便我给他一些小的零食,那一刻,他总是乐得屁颠屁颠的。这学期,我不再给他带课了,我再也享受不到那种待遇了,只是,在我一个人拿着水杯、教案等走向另一间教室的时候,我的眼前偶尔也会浮现他的影子!
不久前的一天,在我走向操场的时候,那个班的学生都低着头打扫卫生,他们依旧问我的一句话是:“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上课了?”我说这是学校的安排。他们都不再说啥了,我知道,三年的相处,我与这些小孩之间多多少少是有一点情谊的,在我教学生涯的最后几年,能有幸遇见这些孩子们,我朝修心的路又迈进了一步,孩子的纯真无邪善良,让我五十多岁的心依然年轻,他们就是老天派来渡我的。他们让我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中,找到了心灵的宁静。那时,只见王鑫国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路旁,傻傻地望着我,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王鑫国,长大了。他没有跑开,我又问其他同学,王鑫国写字了吗?他们说,他开始学写了。我很欣慰!我真的希望在六年级结束的时候,这个可怜可爱的孩子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老子的《道德经》曾经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意思是老天爷总是会打压那些拥有很多的人,而对于没有的人,那些比较纯真的傻的人,老天爷总是会照顾他们。我们常常说“傻人有傻福”,像王鑫国这样的学生,我想将来一定会受到老天爷眷顾的!而我作为与他曾经朝夕相处过的一名老师,只能在某一个角落,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开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