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亿万年,吹过亿万遍,吹过春夏秋冬,吹过东南西北,吹过天地的每个角落。它有好多个名字,它叫东风,叫西风,叫南风,叫北风,叫东南风,叫西北风;它叫春风,叫秋风,叫夏风,叫冬风,叫晨风,叫晚风,……没有人不认识它,没有人能躲得开它。
这个小城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街一巷,一楼一房,它爱抚过、侵扰过;它的性格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它的脾气任谁都琢磨不透:有时冷酷无情,有时又柔情似水;不管受不受待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它让人喜欢着、讨厌着、歌颂着、诅咒着。
风来的时候,往往带着云,带着雨,带着雪,带着雹,或席卷尘埃,或挟裹沙石;风来的时候,尘起,树摇,花落;风来的时候,看不见天,看不见房,看不见人;风来的时候,门咣咣响,窗哐哐晃,狗汪汪叫。
世事在变,一切都在变。不知从哪天起,风感到了异样,感到了别扭,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任性、张狂、无所顾忌、目中无人;甚至,吹不起一粒尘土,找不到一片纸屑。因为,宽阔平直的路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伺机飞扬的尘土,冲刷得服服帖帖。
风的力道越来越小,它被一条条街、一道道路、一片片林、一座座楼阻挡、分解、弱化;风左拐右转后,就迷失了方向;记忆中的小城只有一条南北大街,街虽然很长很长,但可以扫荡过来,扫荡过去。现在呢,风游串在哪儿根本不清楚,常常迷失方向找不到北:一会儿是椒乡大街,一会儿转到好谦路;一会儿到了祖望大街,一会儿又折回到民生路。
那一片一片的小树林、一行一行的法桐、一株一株的国槐、一丛一丛的波斯菊将它挽留,这个与它拥抱,那个与它握手;这个扯扯它的衣襟,那个捋捋它的长发。它就忘记使命了,就吹起轻佻的呼哨,与柳枝桃叶打情骂俏。它迷恋在迎春花、美人梅、杏花、海棠花、樱花中,摇曳着花的腰肢,亲吻着红的黄的白的粉的蕊。风藏在花瓣里,半睡半醒,醉意朦胧,嗅着那份香,闻着那股甜。秋天了,它将落下的一枚枚黄树叶红树叶,堆在一起,铺成一片,拼凑成一幅幅秋色图。
后来明白了,不是它留恋这树这花这草,是因它的拂动,它的多情,树枝才发芽,花儿才吐蕊,草儿才发青,鸟儿才鸣叫,蝶儿才飞舞,湖水才起波。它越来越明白,小城爱它,它爱小城。
小城的街边路旁多是槐树,槐花开的时候,馥郁芬芳。风恋着槐花,不忍心将其吹落,总是轻轻柔柔地亲吻;它把槐花的甜香,沁入每个人的心扉。
风渐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城:听林中的鸟鸣,看湖边的花影;在广阔的水面上,折叠细细密密的花纹,让南湖北湖龙湖六方湖涌动微波细澜。风投进洺河留垒河滏阳河,把浮躁的、冷漠的、干涩的、不安的心浸润,变得与水一样的柔情、多情、有风情。
小城不仅有花香、酒香、芝麻香,还有椒香。风先被熏香了,风到哪儿,哪儿就香气四溢。风一起劲,把这种种的香吹到了南方,吹到了北方,吹到了天涯海角,吹到了大洋彼岸。远远近近的城乡都闻到了小城的香,都记住了小城的名。
小城的历史文化,濡染得风也厚重、有底气。小城有过辉煌的历史,有过灿如日星的人物。风翻动着春秋的史册,鼓荡着战国的豪迈,挥动晋侯的大纛,汇聚九国会盟的力量;风又将诗经的韵脚扯得高高低低、曲曲弯弯、柔柔长长、铿铿锵锵;让在水一方的女子,思念如芦苇一样细密、悠长。
风外延着含义,小城的民风如习习春风般温暖、如飒飒秋风般清爽。这里的人,早年是戴着草帽顶着高粱花、带着浓浓的麦香和谷香进城的,那句句发自肺腑的言语,还粘带着黄土地黑土地的气息;厚道、淳朴、勤劳、正直、善良的品质植入骨髓、注进血脉。小城人纳四面八方之风,乘改革开放之风,建设着创新发展、生态宜居、文明礼乐、幸福平安的新家园。
小城的人啊,都成了采风的人。他们采四季的风,采历史的风,采民间的风,采生活的风。采啊,采,小城的美、小城的韵,一筐一篮地采撷。如今,采风的人也像风儿一样,天天唱着、跳着,唱出动听的歌,跳着优美的舞。我这写字的人,记下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期所盼;我的笔端流淌出对小城的爱、故土的爱、亲人的爱;我写毛遂毛苌,我写周子会盟,我写汤汤洺水,我写满城芬芳。我期待着一句句、一行行、一篇篇的文字与风相伴,让真情、让希望、让梦想在新时代新生活中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