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年之
—— 忏悔不会太迟
秋天，是我们山里人最忙的季节。
玉米催人收，水稻摇金头。
我们农人踏着黎明的彩云，挥动酸疼的臂膀，在田间地头收割我们的春秋，直到肚子开始闹别扭，才想起来回家的念头。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午后的土地。为了早些的秋收耕种，我背上背篮，提上镰刀和清水，带上很听话，懂人性的大黑狗，走向我希望的田野。
弯弯的山道上，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向我走来，年长的男人笑眯眯的对着我问道：“大哥，你知道谢玉红家在村里的位置吗?”
我望着男人说：“村东头老枫树背后乡村别墅就是，你们……”
男人连忙说：“我们是学校的老师，来做家访的，你能带我们去他家一趟吗?”
我看着老师们想了想，该不该带他们去，说实在的，多年不相往来了，我也不愿让他家黏上，要不是谢玉红的父亲死了，他家的门往哪开我们都不知道。
老师对我说：“很为难吗?”
我看着三人说：“那——好吧!”我说着把背篮卸在田边，镰刀和水装进篮子，对大黑狗说道：“看好，我领老师们去去就来。”大黑狗闻了闻我的腿裤，走到背篮边蹲着，伸长舌头望着我。
我走在前面，我看见十四岁的谢玉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他家门口的老枫树下，不停地流着泪水。
我想上去和他打个招呼，他却一溜烟跑了。
女教师呼喊：“谢玉红!”谢玉红躲起来不做声，他家的大门却开了，他姑姑站在门口，带着一股哀伤的语气问道：“谁呀?”
我走上前笑着直截了当地说：“谢玉红姑姑吧，老师们来家访。”
女人站到大门左边，细声细语地说：“请进，屋里还没收拾好，乱得很。”
我们进了屋，走进客厅，分别坐到沙发上，谢玉红姑姑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开水，递上香烟，中年男人说：“别忙呼着，我是学校德育主任，男教师是英语老师，女教师是叫数学的，我们这次来是希望谢玉红去参加期末考试。”
谢玉红姑姑带着哭腔说道：“谢谢老师们的关心，你们也看到了，他爹没了，他妈疯了，我这个作姑姑的也做不了主，这个家完了，谢玉红也完了。”
德育主任对着谢玉红姑姑说：“你是他姑姑，能做做他的工作么?”
谢玉红姑姑想了想说：“试试吧，村里人都知道的，谢玉红在村子里很出名。他霸道万分，流里流气，满口脏话，我行我素，老幼不分。村里的人见到他，不是躲闪，就是转身逃走，实在让不开，便站立着给他让路。
村里人不是怕他，而是让他黏上，有理便没理了，谢玉红是谢家老来得的子，外加他母亲仗着当乡长的弟弟，法院的妹夫，骂起人来，丑话脏话堆成山，三天三夜都不够。张玉红的父亲，我的哥哥，自小吃尽了贫穷的苦头，二十几岁外出打工，尝尽人间的酸涩苦辣，对年后成了一个小包工头，他呀，爱子心切，为了给儿子留下富足的生活，常年在外打拼，大把大把的钱给老婆孩子花，从不吝啬，对于孩子这一层却是不管不问。现在，孩子长大了，自私、任性到了极点，在学校惹事，和老师吵架，谩骂班主任，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作为亲戚，我们哪敢说，说了不怕笑话，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这些事情，都是我嫂子溺爱儿子惹的祸端。”
德育主任很不客气地说：“溺爱孩子是一个原因，但谢玉红很特殊。”
谢玉红姑姑说：“你们不知道，谢玉红上小学的时候，和一个女生发生小摩擦，他二话不说用木棍把人家孩子手打骨折，老师批评了几句，让他妈妈带人家上医院看看，她妈妈不但不带人家去看，反而叫来她的乡长的弟弟，法院的妹夫，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把人家家长教训了一顿，丢下三百块钱了事。这还不算，我那不着边际的嫂子一天天，一月月，从早骂到晚，从夜骂到天亮，可怜那小女孩一家，在万般无奈之下，一家人搬走了，十多年了，音信全无。你们说在这叫什么事，有这么惯着孩子的父母吗?连我们这些做亲戚的也看不惯，自从那件事后，我们很少往来，这次是哥哥疾病去世了，来帮个忙，没成想他们硬叫我留下来照看两三天。明儿他舅舅舅妈就会来的，让他们做主吧!”
德育主任说：“谢玉红在学校的表现，我们知道。为了挽救他，我们尽量做好工作，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
谢玉红的姑姑说：“他会走到今天，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怪谁呢?我还告诉你们一件事。在他很小的时候，在村里的场院上，本来和小朋友们玩得好好的，他妈来了，硬是不让小朋友跟她儿子玩，还恬不知耻地说，谁把他儿子惹哭了，不但要让他们把他儿子哄乖，还要让大人来给她儿子赔礼道歉，那不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嘛。有个老爷爷看不下去了，对小朋友们说：‘走罗，孩子们，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我们离开场院到别的地方玩去吧!’小孩听到老人的喊声，一个个站起来，沿着场院的小路走下青青的草坪滩。留下谢玉红和他的母亲张水芬，张水芬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拉起自家小儿谢玉红，嘴角喷出口水骂道：‘不玩就不玩，走，妈给你买糖吃。’天下哪有这样爱孩子的呀，唉，不说了，现在说也没用了。”
我和老师们听着谢玉红姑姑的述说，我们都沉默着。
谢玉红哭着走了进来，跪在他姑姑的面前说：“姑姑，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你们啊!现在，舅舅、姨父被开除公职了。我好后悔，当初听母亲的话，诬陷表弟偷我的钱。让姑父成了残疾人，表弟失去上学的机会，我不可饶恕啊!”
谢玉红姑姑背转身，抽泣着。
原来，五年前的夏天，姑姑和表弟来他家，表弟不小心打碎了他的一个花瓶，他要表弟赔钱，表弟便不和他玩耍，他气鼓鼓地跑到妈妈面前说，表弟偷了他的压岁钱，他不知道他妈妈就这样不依不饶，硬要表弟拿出来，拿不出来就赔双倍，末了，他姑姑替儿子赔了钱，哭着带上儿子离开了他家。可是，他妈还不解恨，又跑到姑姑家去骂、去闹。直到姑父跪下求道：“嫂子，别闹了，我再陪你双倍可行。”
他妈拿着钱气哼哼地走了，姑父却因为赔钱去做水泥工砸伤退，现在成了残疾人。表弟也因这事，小小年纪辍学打工去了。
谢玉红哭着说：“姑姑，对不起啊!原谅我妈妈吧，她生过五个小孩了，我是第六个，她疯了，她也不容易，我长大了，我会加倍补偿你们。”
谢玉红姑姑擦干眼泪，转过身说：“站起来，跟老师们说说，你上学还是不上。”
谢玉红站起来，对着老师说：“我上学，我忏悔我过去犯下的错，我说到做到，在以后的时间里，我将会努力去改掉我的坏毛病，弥补我的过失，走出我自私、贪婪，目中无人的狭小空间，去除我的谎话连篇，彻底洗刷丑话脏话。”
德育主任说：“时间不早了，有你这些话很好，相信你的忏悔不会太迟，在以后的道路上和同学们一起，努力奔跑，我们还要去别的同学家，收假日不要迟到就好。”
谢玉红姑姑说：“吃饭再走吧,我也要回家了，我去做饭。”
德育主任说：“不了，我们也忙，就此作别。”
我们走出谢玉红家别墅，我看着老枫树落叶飘飘，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手抱着通红的枫叶，呆腻的望着远方的山脉，又哭又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