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踏上回故乡的路途,第一站便是只懂得呼呼喘气的列车。与前不同的是,此回的车厢极为特殊,按照售票员的话术来说,名曰“沁香座”,车厢内满是芳花嫩芽,整个车厢突出一个“绿”字,不清楚是否为铁路公司的噱头,但还是阴差阳错的接受这样的忽悠,所以我才在这月台等着这花车的到来。
黑烟滚滚而升的远处,慢慢进入我的眼睛,黢黑黢黑的火车头很难使人与那幻想中绿意盎然而想起四溢的车厢所联系,黑烟与我眼球的距离越来越近,风四起,一点尘一点土,又夹带一点芬芳一点馥郁,偶然的才注意到今天的天空被云层所覆盖,准确的说是被这一粒粒的云所网住了,流云一粒一粒的漂浮在蓝空,层叠起伏,绵密而醇厚,连接是那样的紧密,又好比丝线相绕,圆圆圈圈,在空中缝上一张网将天空盖住,但还是挡不住这阳光,将其中几朵照地透亮,在黯淡的天色中甚是显著。
在如此的氛围下,我驻足许久,渐渐的云层消散出一个空洞,为太阳的登场撕开了帘幕。
二
谷雨前后,已是晚春时节,这牵牛花却是如此美艳,的确,淡粉色与白色最为动人,玻璃透着缝,风的闯入,吓着这牵牛花沁出醉人的香味,不同于女性的香水味之浓,之厚,这香着实是世间的清流,是佳人明月夜为之吹箫的典雅,是宫女为之徐徐漫舞的清美,絮絮清香扑鼻而来,我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想去用手轻轻掂一片花朵,蓦地,我的视线里确实出现一只手,极为纤细的玉手,向那朵花径直而去,手指轻轻的捏住,回旋一扭,然后将它别在自己的头发上,可以保证,比世间任何的发饰都要美丽。
“喜欢花?看你呆呆的望着这么久,明明眼睛睁着却好像比后座的大爷睡得更深。”原是坐在我对面的女士,车厢的特殊性使得宽敞的座位只坐一个人,座位相对,我们好似这样被花香安排在一起。
“是有一点,只是想着春天都要过了,再能看见这样的芳菲不容易。”
“合我胃口呢,我也这样打算,打算抓住这春的尾巴,年年如此,可年年也抓不到。”
说罢,她从开衫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拈出一支熟练的用嘴叼住,马上又打上一只火柴,一气呵成,令人诧异的是,这烟味一改常态,变得迷人些,变得独特些,可以说这是我遇见味道最好的一支烟,从她的嘴里吐出。
“怎么,看见我一个女孩子抽烟吓住了?”她将手撑在桌面,轻吐一口云烟,在风的作用下往她都脸上飘去,不经意间的给她的美貌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有一点,不过倒也不觉奇怪。”我淡然道。
“你的语气总是怪怪的。”
“大抵是性格内向的缘故,不是很擅长与人交谈。”与她对视我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看见对头那支红杏吗?”
“还真是,没想到还是结果的红杏。”
“明明是晚春了,却能在这见到这样一般场景,不枉那句‘红杏枝头春意闹’”
“着实美极了,你有注意到车厢门边悬挂着的几株海棠吗?”
“呀!真是海棠呢,真漂亮。”
…………
三
整个车厢不大,但是座位很少,就显得极为宽敞,每个座位旁边都陪着大窗户,窗户透着小缝,绕墙满是绿植,就连天花板也被盎然的绿意所充盈,无处不是幽香,无处不是风景。
不过是这纷纷繁花乱人眼,也愈发显得单调,一将她放回我的视线里,色彩就不单单是花花绿绿,而显的更加厚实。服务员为我们端来茶水,她要了一杯红茶,而我没有保持以往风格,与她一同,也要来一杯红茶,热气逼人,从这热气中红茶的醉红完完全全的释放出来,与整个车厢里的格调融为一体,使得车厢的容貌更为动人。
娇阳当空,太阳的轻抚透过小缝直射进来,无疑是在提醒人们:该吃午饭了。
“沁香座”的餐食早已算在了票价里,美其名曰“免费午餐”。
上菜前,她从头上轻轻摘下她的一朵海棠发饰,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前,将花蕊对着我,然后对我将嘴角微微上扬,与这花蕊的角度一样,是很令人舒适的微笑呢。
她确确实实喜欢花,应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怎么样?这个呢?还有这个,这个……”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又一个的手链,发夹,耳饰,每一个都对应着一朵花,好似她的包里边有着一片属于春季的天地,每当拿出一个,便愈发觉得香味甚浓。
“其实什么饰品都不那么重要,主要是你人好看。”这或许是高情商的发言,她听后着实脸红,我俩面面相觑,无言便是最好的示意。
不一会儿功夫便上菜了。
第一道前菜是:菊花玫瑰汤。
服务员特意托一句:“这可是大补!”,随后她便用调羹于表面一层轻轻舀取,另一只手遮掩着调羹往嘴里送,随后她的表情便已告诉我这道前菜的可口与否,否则怎会有人刚入口便咪咪笑却不知对着谁呢?
不妨可以说是这道菜使她的魅力四溢开来,她的笑容是那样精致,一张樱桃点大的小嘴,玲珑的,弧线优美的鼻梁,和那如同夜明珠里点缀进传统水墨画的眼睛,将她同身旁的花朵一起欣赏来看,无疑她是春意最浓的的一束花,在我的眼前盛放。
上菜过半,我的肚子也大抵满了一半。
“饭菜怎样,可合你的口味?”我问到,答案却早从她的脸上告诉我了。
“不枉这个价格,美哉!”
“对了,你这次是准备前往何处啊?”
“我妹妹结婚摆喜宴呢,作为姐姐的无论是天涯地角都得回去吧。”她抬抬左手看着表,“大抵还要俩小时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啦,不过体验这一次,也算真过瘾了!”
说罢,她将几个发饰别上去,如同西餐里的摆盘一般,通过造型使得可口的菜品更上升一个层次,没有实质性的调味,所以这层次便是精神上提升,予人以观感上的极致享受,便也会觉得此菜更加的可口。同理,比起繁花的繁,我更喜欢她简约的简,举止投足之间便诠释出何为美丽,何为玉立。
“你呢,此次是去哪里游山玩水啊?”她反问道。
“回老家而已呢。”我告诉她我离下车怕是待到骄阳西没了。
从窗口想外望,上天一改早晨的容颜,云层早已不知何处,与之取代的是碧蓝无际的天空,隐约看见一对大雁比翼双飞,它们从很远的距离飞到一起,可令人唏嘘的是,它们于我眼前一只朝我这左眼飞,另一只向我的右眼飞,又再次散开了,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
如同两条直线相交过后,便再无相遇的机会。
四
或许是该慨叹时间的飞逝,或是加愤于她的手表里的齿轮转的太快,是的,这列车就快将她落下了。
与她投缘的是,我俩都喜欢诗词。
“今天的所见,你觉得哪句诗最好的表达呢?”
“乱花渐欲迷人眼,这句是最贴切的吧。”我答
“嗯……的确,可我认为‘病树前头万木春’倒也贴切”她字字斟酌,徐徐吐出这几个字。
“与此不干吧我想”
“可好好想想,一年之春马上就要去了,这一去,可又要哀哀的等一年,”语意未止,她又熟练的点起一口烟,“呼哈”的吐着眼圈,眼圈的形状逐渐觉得像一个“愁”,错觉吧,“可我又在这晚春看见如此盎然的绿意,前所未有的兴奋啊,如同为一个得知前路一片漆黑的人,半路插上蜡烛,尽管蜡烛灭后不改变事情的结果,但也确确实实的有了希望,你知道吗,人有了希望,可就有了力量!”
她说的话并不不无道理,否则如今我也不会在座位上望着静荡荡的空座位发呆。
她下车时,“对了,可知你的芳名?”我送她至车门旁,候着下车。
“免贵姓苏,苏浓华”她冲我笑道。
随即她将她头发上的发夹取下来放在我的手心,语重心长的告诉我,这个发夹上面的话名叫“白色风信子”,问我名字是否浪漫,是的,浪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