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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美丽跑了,这消息传来的那天正好是惊蛰,正好是王国安存在银行卡上那40万莫名其妙失踪的日子。
就在那天,王国安拿着那张40万的银行卡去给在国外念书的儿子打款,发现卡里的钱居然转不出去,然后他就找银行的人查询,结果被告知,钱已被法院冻结。
王国安搜肠刮肚地想了老半天,自己一辈子没找谁借过钱,也从来没有得罪过谁,钱怎么就被法院冻结了呢?一定是搞错了,或者法院要执行的是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一定是。这帮饭桶,怎么能够不经核实就随便冻结呢?现在被他们这么一搞,我拿什么给儿子汇款?儿子拿不到汇款,又怎么能够顺利注册入学?王国安像只热锅里的蚂蚁,在银行暴跳如雷,大吵大闹,可吵到快中午下班了,还没吵出个结果。银行那边说了,如果搞错了,也是法院那边的事,你与其在这里跟我们闹,还不如直接去找法院问,王国安在银行找不到解决的出口,只得气咻咻地往家走。
一想到回家,王国安的双脚就有点发软,脚底下的路走起来就总在发飘。一会黄琴琴问起汇款的事咋办?说没办好?为何办不好?是钱没了?钱没了不直接就要了黄琴琴的命么?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可不说也躲不过去,儿子在那边等得急呢。真是的,突然出现这么个事,太让人揪心了!王国安的脑子像煮着一锅粥,全乱了。
要不编个谎话吧?说什么呢?银行正好月底结算?不对,就算是月底结算也用不着停了客户的业务。说是被人骗走了?是的,就是被骗走了,这不就说实话了么?不真要了黄琴琴的命么?可编啥呢?王国安一辈子都没说过几句谎话,谎话又岂能张口即来呢?
脑子想疼了的王国安还没想出让他觉得能够应付的办法来,脚却已经跨到了小区门口。要不,磨吧,能躲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他点了根烟,脚底蜗牛似的往前挪动着,但还是很快就站在了自家的楼底下。
“咚咚咚”,他听见楼上有脚步声下来,而且,越来越近。仿佛做贼般心虚的王国安将自己的脚停了下来,心就跟着那高跟鞋的声音开始“咚咚咚”地乱跳起来。
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心也越跳越狂。他赶紧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当那一缕香烟袅袅地升到半空的时候,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
“王哥。”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王国安朝着声音将脸扬过去,就看到了一张年轻而貌美的脸。
“您好。”王国安赶紧露出一个笑脸,并礼貌地点了点头。好在,双方也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而已,并无多余的话要说。
当美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王国安重新折了回去,又回到了小区门口的街道边。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在那里,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抽到第六根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黄琴琴打来的,她在找王国安。王国安应了声就回,脚步又朝他家的那栋门楼走了过去。
把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王国安还有些聚不起神来,手哆哆嗦嗦的,弄得钥匙尽是“叮叮当当”的响,屋里的黄琴琴听见响声,起身将门打开,一瞧见王国安就埋怨上了:“傻啊,开个门都要老半天,要不是早听到你的脚步声了,还以为来小偷呢!”
王国安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黄琴琴正在追剧上,心思并未纠结在王国安开门的这件事上,所以,门一打开,她又回到沙发上,架起二郎腿,一边磕巴着瓜子儿一边看电视去了。
在过道,王国安换了鞋,之后就没精打采地往卧室走。
黄琴琴在后边喊住他,说:“干嘛,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地去做饭啊。”
王国安没辙,只得转了个方向,直接朝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子的视频来了!一开口就是问钱的事。
黄琴琴叫了声:“宝啊,你等着,我问你爸去。”说完,举着手机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她倚着厨房的门问王国安:“钱弄好没?儿子在问呢。”
王国安“嗯嗯”应了好几声,就是不直接说弄没弄好。没有得到准信的黄琴琴有点急毛了,推了他一把,说:“嗯什么嗯,你直接说,到底弄好没?”
王国安不知如何回答她,就傻瓜似地站着不动。
黄琴琴急了,说:“屁大点的事去了大半天,居然没办好是啵?”
王国安只得撒谎,说是临时有事去了,没办成!
黄琴琴不只是急了,更是暴跳如雷起来:“有什么事比你儿子的事还重要?你说,我倒要听听。”
视频里,儿子也将这边的一切听得真真切切的,一脸无辜委屈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父母,也不知是冲谁在发火,声音里全是火药星子的味道,说:“我不管,就两天,这钱一定得帮我汇过来。”
王国安正愁着怎么找台阶下,口袋里的手机就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说:“我接个电话。”说完,抬脚就往书房里走。
黄琴琴白了他一眼,说:“没见过,接个电话也要躲人!”好在说完,又只顾着跟儿子聊天去了。王国安趁机将房门关紧了,深吸一口气,将接听键打开。
“王国安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王国安小声地回答:“是的,是我。”
“这里是潭州市人民法院,有一份涉及你银行贷款担保被起诉的传票要送达给你,请你务必于今天下午来法院接一趟。”
“传票?什么传票?”王国安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血压一下就升了上来,“担保?贷款担保?什么贷款担保啊?”他一边努力回忆着,一边大声地质问对方。
对方可能觉得他的声音太高了些,官腔就打过来了:“你为谁担保过,你自己不清楚?”
“我要清楚还会问你吗?”王国安满身委屈地回答。
“杨美丽你总认识吧!”对方毫不客气地说。
王国安好像突然清醒了,他是给杨美丽担保过。可杨美丽贷的款,干嘛要牵上自己呢?
他一下强硬了起来:“银行的钱是杨美丽借的,你们去找杨美丽吧!”
对方说:“杨美丽我们自然会找的,你也要找。你帮杨美丽在银行贷款担保一案,经银行起诉法院受理即将正式开庭,根据法律的有关规定,无论是贷款人杨美丽还是作为连带担保人的你都是此案的被告,我正式通知你,今天下午到法院来接收传票。”
这庄严的语气一盖过来,王国安一下就蔫了。他有些弄不清楚,哪是普通担保,哪是连带担保,刚想问,人家就说:“你连普通担保和连带担保都没搞清就去帮人家贷款,这不患糊涂吗?”
被人劈头盖脸地教训后,王国安更加惊恐不安起来。他想,唯一的办法是赶紧将情况向法院说清楚,也许自己还可以免去一场官司。
他又重新壮了壮胆,可刚开口,人家就说:“现在你说什么都晚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将钱还上。”
“杨美丽欠的钱要我来还?”王国安觉得天底下都没有这个道理。可电话里又能说清楚些什么呢?他只得改口,问他银行冻结的那40万存款的事,那些钱可都是他一点一点东凑西借来的,是给儿子上学用的。
他先是问冻结的事是不是法院干的。对方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事就是法院干的,而且钱还是昨天才刚刚冻结的。
他很气愤,要冻结也得事先告诉他一声。
对方冷笑了一声,说:“事前告诉你?是好方便你及时做转移吧?”王国安气得说不出话了,却又拿对方没办法,他深深地知道,对方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法律。法律是神圣的,也是至高无上的,谁都不可以凌驾,何况,自己真有把本在人家手里掌着。
对方也还算通情理,他居然耐着性子说了下面一段话:“法院的一切事务都是在按着法律程序在走,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意或者需要申诉的,可以在法庭上说,也可以在本案判决后再向上一级法院重新提起诉讼。不过,我认为,你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杨美丽,劝说她主动去还清贷款,只要银行能主动提出撤诉,你的案子就自然了结了。如果找不到,你就是本案被告之一,不仅是杨美丽的贷款还有她欠下银行的利息,将全由你代为偿还。当然,我们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虑偿还的额度,也许就是全部,也许是其中的一部分。”
王国安气愤地叫了起来:“简直就是强盗逻辑!”话还没说完,“嘟嘟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放下电话,王国安整个人都瘫痪了。他恨不得将自己扯碎了,直接扔到楼下去。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听不进老婆的劝告?硬要去趟杨美丽贷款的这趟浑水呢?
那天杨美丽跑来问他要工资流水,要身份证,黄琴琴就直接制止过他。无论怎样,工资流水和身份证是不能随便拿去做抵押的,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血本无归,后患无穷!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听不进去还不算,还一次次地跟黄琴琴吵,嫌人家太势利,太薄情,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肯随手去帮一把。
黄琴琴说:“这是顺手能帮的事吗?”还不止一次指着他的鼻子骂过他,“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杨美丽害到倾家荡产的。”
他依然认为黄琴琴只不过是在危言耸听!像被灌了迷魂药似的,一股热心肠地粘在杨美丽的屁股后面,跟着她在银行跑上跑下,稀里糊涂地在担保书上签了字画了押。
当初怎么就那么的听任杨美丽的使唤呢?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杨美丽是她的弟嫂,可80万毕竟不是个小数字!他记得,杨美丽曾经说过,银行贷的这80万只是做一个临时的过渡,那时,杨美丽手里的周转金出了点问题,需要这笔钱去做临时替补。而且她还一再保证过,只要月底工程结算一出来,拿到钱就立马去还银行的这笔贷款。这笔钱借走都快2年了,当初签的借期可是一年,明明借期早过去了,为何不见银行催款,也不见杨美丽提起未去还款的事呢?她不是一再拍过胸脯跟自己保证过,你是我大伯子,又那么的帮我,我就是想害谁也不可能要害到你的头上来么?她不是说,到银行贷款的人是她,贷款到期的时候,银行肯定只会追着她去还贷,绝对不可能找到担保人头上去的么?如果不是有她的一再保证,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帮她做这个担保的!
这一番回忆,让王国安顿时心乱如麻。一阵胡思乱想之后,他又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或许,杨美丽失踪只是一个误会。他猜想,她一定又是临时去了某个工地。那么多的工地哪能放手不管呢?再说,你看见哪个赚大钱干大事的人是整天将自己关在屋里坐享其成的呢?这么一想之后,一颗忐忑的心似乎安稳了些。就算是自欺欺人吧,反正在没有找到杨美丽之前,就只能往好处想。他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尽管脸色有些难看,但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似乎一切正常。
好不容易打发完午饭时间,趁黄琴琴去卧室午睡的时候,王国安从家里走了出来。他想再一个人静静,当然,还要做最重要的一件事,给杨美丽和王国栋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究竟在哪里,问问他们,银行贷款的钱为何没有按约去还。
他从住处往东走,这一段属于城区繁华地段,车多、人多、吵吵闹闹的声音也多,很不适合接听电话。只得重新换个方向,从附近的小弄里穿过,直接往江边走。从小弄口出来,要越过一条马路,才是江边的风光带。这里,不时有人经过,他就往桥头走,然后去公园。他猜,午休时间,公园里的人是最少的。
在桥头,他靠在栏杆上抽了根烟,眼睛远远地溜着公园门口,在确定没有进出的人影后,才慢慢地走过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打电话。先是杨美丽的,每次打通,电话里传来的都是不在服务区内的语音提示。他按捺着内心的慌乱,又去打弟弟王国栋的,没想到还是语音提示,您拨的电话已停机。
他平时打这两个电话都是有事的时候再打,没事的时候,大都是各忙各的,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不联系,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两个电话会突然打不通。
尽管有些绝望,他还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直到整个人都快疯了才停手。
看来是真的失踪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把别人惹下的祸自己扛着,还傻傻的在原地等着别人主动回来认罪。
没处可去,他想隐居,或者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但终究有些不甘心,至少死之前,也得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腿习惯性地往公园里边走,很快却又折了回来。以前没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在这里走上几圈,一边散步,一边看周围的风景。
站在公园就像站在江中的一艘大船上,目光越过涟水,左边是城,右边还是城。只不过,左边的城还很年轻,是新开发的城市地平线,而右边的城已经有2千多年的历史了。但他看的不是城,是城市的风景线。他的目光常常会越过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去看城后面的山和山上的塔。那山天晴的时候,会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静静地矗立在城市的后面,仿佛是一个慈祥的老者在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子孙。雨天的时候,就会变得青黛如岚了。尤其是山上游走的奇云怪雾,总是用魔术般的双手将种在山顶的那座尖塔悄悄地托举在半空里,让人一转头,就能看到童话里的海市蜃楼。
其实,就是不看那山和那塔,就看公园周边的景色,就足够令人陶醉了。穿过清澈的涟水,两边的风光带就宛如一副精心描绘过的山水油画。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丁点儿往日的心情了,他只想在无人的地带坐一坐,将他那一颗快了窒息的心尽快唤醒并让它复活。
他把呆呆的目光收拢,放置在近处的一座白色风帆上,他知道,只要穿过这个风帆,下了梯级,就能够达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那是公园里离水面最近的一块陆地,在陆地上人只要蹲下去,随手那么一拂,一片水花就会在手心里扬起。
现在,他就坐在这块陆地上。四周除了水,便是远处的山和近处的城。如果天热,这里人气会非常的旺盛,那些个穿红着绿亮着三点式的女人们,或者光膀子的男人们,抑或拿着救生圈光着屁股的小孩们,一个个都会汇聚在这一方小小的白色水泥坪上,然后顺着白色的地坪线下到水中,再从这里扑腾着往深水里游去。
人多的时候,这大大小小小黑压压一大片的脑袋一沉一浮地飘在江面上,从远处望过去,就好比冒头的鱼儿撒落在江水里。还好,季节凉了,这些花绿的身影没了,喧嚣吵闹的声音也静止了,在这个空荡的空间里,刚好适合他想一些心事。
他在那里静静地坐了不到5分钟,风就起来了。阴森森的从河面吹过来,仿佛还带着怪怪的叫声。他将头抬起,顺着风望过去,河面却是静止的,看不见一丝波澜。那么风又是从哪来的呢?他有些心慌了起来,这江边,几乎隔不了十天半月,都要传出有人跳江的消息,难道这风……
他不敢往下想,赶紧起身,又顺着梯级往回走,回到风帆那里,他又坐了下来,手又开始在口袋里摸索着他的烟。其实,他平时烟瘾并不大,一包烟能抽上两三天,可今天,这已经是两包了。打从进入到公园这里,他的烟就一直没有停过,先前的那包已经在银行和回家的路上抽得差不多了,后来,出来的时候,他又在门口的超市里新买了一包,这包烟也很快要见底了。
杨美丽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在电话无法打通后,他已经不得不去想这个事情了。
他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2014年的那个冬天,杨美丽请他去银行做担保。那天的他正在书房里上网玩游戏,杨美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有事要求他,但电话里说不方便。他就跟她说,那你过来说吧。在挂掉电话不到半个时辰后,杨美丽就出现在了他家的门口,她似乎还刻意打扮过,化了浓妆,喷过点香水,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而且,还特意穿了一条紫色的真丝旗袍,胸脯上挂了一串圆润的珍珠,一进门,就火辣得让黄琴琴惊叫了起来。
两人在客厅为着那串珍珠讨论了好半天,黄琴琴说这么大颗粒的,成色又这么好,应该算得是稀世之物了。看得出,杨美丽也很是喜欢那串项链的,说确实是难得碰到,要是再看到了,嫂子也可以去买一条。黄琴琴说:“我哪买得起。”
杨美丽就笑,说:“那就等我赚了大钱,送嫂子一条。”说着说着,话就引到贷款上了。说是一个工地眼看竣工了,可后期资金还有个缺口,需要尽快补上,只要过了这一关,工程就可以结算了。
说完,就直截了当地说起了贷款的事,说是要请二哥出面帮个忙,替她到银行去做个担保。
王国安以为,这次跟以往一样,只要他在银行的担保书上签个名字就行了,便说:“你正式签合同的时候叫我就是了。”
杨美丽说,其他的资料都准备齐了,银行那边也说好了,就缺担保人的资料没提交。
王国安问她,担保人还要什么资料,不就是去签个名字吗?
杨美丽却解释,这是银行的新规定,担保人还必须提供自己在银行的工资流水和本人的身份证明。这两份材料都必须交付银行审核,贷款申请才能通过。
两人说话的时候,刚好,黄琴琴端着水果走了过来,这个平时并不怎么多事的女人,一下站了出来,直接表示反对,反对的理由是,说这样做风险太大,会把王国安陷到里面去的。
她的话音一落,杨美丽就像受了委屈似的叫了起来,她说:“哦呦哎,嫂子,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咯!哪有亲老弟嫂会去害亲哥哥的咯?你还不知道我杨美丽是什么样的人?在你眼里不会以为我是个骗子吧?要是骗子不早骗了?你想想,我二哥帮我做担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出事了么?不没有吗?”
这一数落,反而弄得黄琴琴里外都不是人了。看黄琴琴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生闷气,她又赶紧打圆场,并满脸笑容地保证起来:“好,就算有这样的事发生吧。我就不信我那么多的项目还抵不了区区的80万!退一万步讲,就算项目都亏光了,我不还有车有房子?万一到了那一天,这住处你们也知道,这车你们也认识,我就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吧?”
这话说得真够生分的了!不仅黄琴琴听不下去,连王国安都听不下去了。王国安说:“都是一家人,你看你都说些什么话!”
杨美丽大笑了起来,她说:“我就一个比方而已,人哪能走到那一步呢?你说是不是。”
见没人应她的话,她又嗲声嗲气地解释起来,说:“其实呢,银行担保也就是一个手续而已,如果不是非得要公务员才能担保,我也不会找我二哥。再说,现在,我和国栋两边家里,公务员就只有二哥一个人,二哥,你要不帮我,我找哪个去帮我呢?”
王国安似乎有了松动,他看着黄琴琴问:“要不,咱就帮这回……”
没想到黄琴琴还是铁了心的不同意,她说:“反正动用工资流水去做担保就不行,就是想做,也先得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
杨美丽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她说:“我保证,只要工程一结算完,我就把钱及时还上,绝不拖累二哥。再说,贷款的是我,银行要还钱也只会找我,你们放心,就是烂噶皮了,也找不到我二哥身上!”
黄琴琴黑着一张脸不声不吭,杨美丽的脸也拉了下来,只见她叹了一口气,一脸心酸地抱怨了起来:“借钱也好,贷款也好,都是要背利息的,我那么多的项目,不投资哪有钱赚啊?如果只考虑我一个人赚钱还好说,问题是这么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从我这里赚钱呢!”
这一棒子敲下来,正中了王国安和黄琴琴的要害,因为他们就是这一大家子中的一员。王国安听出来了,这忙是无论如何都要帮的了。他再也不去管黄琴琴愿不愿意了,一口就应承了下来:“都是一家人,能不帮你吗?”说完,就直接去房里拿自己的工资卡和身份证,说是马上到银行打印流水,让杨美丽跟他一起走。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黄琴琴又气又恨却又无法阻止正在冲动中的王国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从她眼前离去。不过,等王国安将一切办妥回家后,两人就大吵了一架。
女人一旦动了怒火,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别看黄琴琴平时文文弱弱的,一吵起架来,立马也成了河东狮吼。也许是气急了,她一张口就捡最难听的骂:“都穿一条裤子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头,被耍得团团转。”
“什么叫耍得团团转?谁耍我了?”王国安不仅不认账,反而质问了起来。
黄琴琴冷笑一声,又是连珠炮似地逼了过去:“还有谁能耍你?除了杨美丽还能有别人?自打她进了你们家的门,你是要天給天,要地给地,倒像她是你老婆似的,只怕哪天要你的命的时候,你都舍得给!”
王国安被骂急了,也开始了攻击,他将手指到了黄琴琴的脸上,开口就骂她说的就没一句人话,一出口就满口喷粪。
黄琴琴讥讽他,说:“我是满嘴喷粪,你是满脑子的猪屎!”
这样相互着对骂了几句后,王国安开始指责黄琴琴“横竖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说,“不就是我顺手帮了她一把吗?值得你这么大吵大闹嘛?自己的老弟嫂能帮的不去帮,你还有没有一点亲情,还有没有一点人情味?”
黄琴琴说:“我没亲情,没人情味,就你有,就你有行不?明明是个火坑,我不让你跳,你偏要跳,我说的话是放个屁,人家说的话就是一道圣旨,你要上当,你上当好了,只是以后出了什么事,你一个人去担着,到时可别连累到我的身上来!”
王国安冷笑了起来,问黄琴琴:“你说能有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巴不得人家好。”不过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了一丝丝的不安。话又说回来,事已至此,再不安也不能改变什么,材料都拿出去了,字也签了,总不能又跑回去跟人家讲,这担保我不做了,材料我要收回吧?即算是这样做了,人家肯定也不会随意改变协议的。
但愿黄琴琴这张乌鸦嘴里说出的话不要变成现实。王国安心里暗暗祷告着。为了尽快结束战争,王国安尽量地往黄琴琴的软肋上下手。
他说:“其实帮她不等于帮我们自己?你看,她生意做好了,我们家的钱放在那里不就回得快么?你忘了,往她手上接钱时的那股热乎劲?做人可不能专想着得人家的好处,得好处的时候就贴热脸上去,要帮忙了就甩冷脸子袖手旁观,要这么做人就太不地道了!”
他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就全是黄琴琴的错了。难道王国安你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了?我一片好心地为你担着忧,反倒是在瞎操心了!先前还是满腹的牢骚,现在黄琴琴可是满腹的委屈和愤怒了。她高低要向王国安问个说法,她说:“我究竟得了杨美丽什么好处!我知道你们都在说息钱的事。你又不想想,当初是谁跟我叫苦连天,说手里周转困难,让我一定要把银行的钱取出来借给她,帮她度过难关的?我的钱好好的放银行,干嘛放她手里?要不是她在求我,让我帮她,我会这么干么?要说利息的事,也是两厢情愿。她要长期借我的资金,当然就得付我利息,我的钱不放她那,就是放银行,也是有利息的,而且还不要担风险。”
王国安说:“你要放银行,有那么多的利息吗?”
黄琴琴还是有话说,她说:“利息的事说多少都是杨美丽自己定的,又不是我开口要的。再说,如果不放她那里,外面的利息照样也有这么高,你看看,现在有几个不是把钱放外面赚息的?”说到这里,她还特意白了王国安一眼,像在提醒他,“如果我不带这个头,你们家那么一大家族的人,哪个敢站出来把钱放她那里?所以,要说得了好处,也不能单单冲着我黄琴琴一个人来讲,你老王家的那一大帮子的人是都得了好处的,你们那么感恩,就把她当菩萨供着好了,反正,一个个见了她,就像猫闻到腥味了似的!”
反正,那天就因为银行担保的事,两个人硬是吵得天翻地覆,甚至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一直余气未消的黄琴琴还对王国安实施过相对残暴的政策,两人同一个屋檐下,她却对他视而不见,不仅饭不同吃,觉也不同睡,就算是这样折腾过,日子还得继续,毕竟,未来将要发生的事谁都无法预料,总不能因为一份臆想的危险就真的要将一个家庭给解散了吧。要真是这样,那么代价就太大了些。
2
王国栋第一天将杨美丽带回家,去的是王国安的家。那天,正好周末,王国栋打电话来,说要过来坐坐。本来打算去岳母家的王国安只得临时改了计划,让黄琴琴改天再看望母亲,赶紧去菜市场买些好吃的菜回来,等着王国栋的到来。
王国栋自打离婚后,基本就没有跟家里联系过,只听人说,好像在外边做点什么小生意,发不了财却能勉强糊口。
王国安家一共有五姊妹。老大王国平,老二王国安,再底下是两个妹妹,一个叫王湘云,一个叫王湘辉,王国栋是家里最小的弟弟。
作为家里的老二,王国安是唯一一个端铁饭碗的公务员,其他四个,全是大小企业里的普通职工,企业改制的那会,这些个兄弟姐妹一个一个被相继改制,又一个一个成了无业游民。大哥王国平还好,两公婆都在大企业工作,改制之前,企业效益不错,工资奖金远远高过当公务员的王国安,改制即将进行时,他刚好临近退休,一向头脑机灵的他不知在哪里弄了个病退的手续,硬是赶着末班车提前吃上了闲赋在家的这一碗退休的饭。其他的两个妹妹,因有老公养着,自己也在超市、药店找个临时的工作做,生活基本没有多大的变化,最吃亏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弟弟王国栋。
王国栋是国营企业的员工,是最后一批城镇户口招工进入到市红旗大食堂工作的。他学的是白案,工资每月也就300多元,一直到改制买断还没有上过500元。
那时,王国栋已经结婚多年,娶一郊区的农村老婆,住在单位四合院那栋破旧的三层楼里的一室一厅了。没改制之前,王国栋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全家。公家的包点、饭菜,能顺点回家的,大伙都顺,王国栋也顺。起初,王国栋还有些不好意思,工作久了,看大伙都带,他也带,带的次数多了,就成了习惯。人人心里都这么想,东西是公家的,不拿白不拿,只要不成包成捆的拿,没人会管你。
王国栋还没成家前,大家庭是得了他好处的。那些个白面馒头、扣肉、蛋糕、雪花丸子在他结婚前,是吃腻过他父母姐姐们的嘴的,后来姐姐们出嫁了,他也结婚了,他就只往自己的小家里带,同时,也把老婆孩子的身体也喂得白白胖胖的。
老婆本来就漂亮,长得有几分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又经王国栋这么一喂养,更是出落得格外的水灵动人。那时,有吃有穿的时候,老婆还是蛮安分体己的一个人。带孩子、做家务活,一样一样,精致利索,对王国栋也好,嘘寒问暖的照顾。可自打改制后,家里情况一下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在王国栋失业后,经济条件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常常捉襟见肘,吵架便成了家常便饭。
没有了工作,一家人照常要靠着王国栋寻来的收入吃饭过日子。为了养活家里边的这两个人,王国栋整天在四处寻找工作,因此,着家的时间也没有以往那么准时了。当3岁的儿子被送往幼儿园后,家里一下就显得清冷了起来。闲得无聊的老婆,不知在谁的诱惑下,居然去了舞厅,整天泡在那些灯红酒绿里乐不思蜀,终于有一天,就这么将自己野在了外边。
离婚的那天,王国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着儿子的手,一脸怆然地回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之后就不知去向。
王国栋要来,作为兄长,王国安是有些激动的。他牵挂自己的这个弟弟,也从内心里疼爱这个弟弟。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国栋来的时候,还不止一个人,他的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又长得如花似玉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到来多少是让王国安有些意外的。他很想知道,这么多年跟家里失去联系的王国栋,到底在外边做了些什么,又是靠着什么生活的。但他不想急着问,他只是不停地拿一双疼惜的眼神去看弟弟,看他略显黑瘦的脸,看他近似于寒酸的穿着,看他一直低头拘谨的样子。
从这些信息里,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这些年在外边混得应该不够好。既然混得不好,又为何会攀上高枝呢。尽管,目前他还不了解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和背景,但凭直觉,凭女人身上的价码,他敢肯定,他们不在一个档次之内。
王国安像没事似的招呼两人落座,在沏茶端水的过程中,顺便瞟了杨美丽一眼。他发现,这个女人也在看他,而且看他的时候,满嘴都是盈盈的笑意。但就这一眼,他感觉特别好,起码,这人随和,而且气质也不错,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脸上开了花似的灿烂,挺能招人喜爱的。
看到哥哥在瞧自己的女朋友,王国栋赶紧起来介绍,说:“这是杨美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杨总,也是我女朋友。”介绍完了,还满怀深情地望了杨美丽一眼。
杨美丽也赶紧站了起来,依旧在笑,并且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去,跟王国安特意握了一下手,握手的同时,还外交似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王国安仿佛从这不多的话语里看到了对方的涵养和德性。他挺满意地朝弟弟王国栋点了点头。在大家重新落座之后,王国栋扯起了他和杨美丽相识的过程,虽然没有细说,大致的情况还是向王国安进行了一个交代。王国栋说,他和杨美丽是经双方共同的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杨美丽跟他一样,离过婚,而且还有俩孩子。现在,这俩孩子都已成年,一个大学毕业在家待业,一个被杨美丽带在身边,管理一家公司的业务。
许是有些激动,王国栋一坐下去,就将双腿夹得紧紧的,说话的时候,总有些拘谨,时不时会在一两句话的中间来一声咳嗽,那双粗大的手也没有停过,时不时地搓揉一两下,然后插入到腿缝中,在说到下一句的时候,又会抽出其中的一只出来,朝王国安比划那么几下。
杨美丽不仅有公司,而且在市内还有车有房。王国栋说,在跟杨美丽认识后,他就成了杨美丽的专职男友兼保镖司机。
王国安又看了杨美丽一眼,直言不讳地说:“我弟可是穷光蛋,杨总,你可要想好了。”
杨美丽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就找个踏实人过日子,其他的不重要。”说完,脸就转过去满是幸福的样子看向王国栋。
作为兄长,王国安知道,自己不便过多干涉,唯有祝福他们,恩爱长久。
两人走后,一直不曾表态的黄琴琴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她跟王国安说:“这桩婚姻恐怕不长久。”
王国安问她为什么?
她耸了耸肩,说:“凭女人的第六感觉。”同时,她还摆出了自己不看好的理由。
“那双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一脸的媚笑,狐狸精似的!反正,正经的女人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王国安仔细一想,觉得黄琴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回忆着杨美丽的一举一动,表面看去并没有破绽,但细细回想她的眼神,她的笑容举止,确实像在江湖上混过的人。
不过,合不合适是弟弟的事,现在人都带回来了,想必也是有了些了解的。作为结过婚的男人,王国栋不可能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儿见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骗,不也是穷光蛋一个,能骗走什么呢?到头来,顶多也是相互玩玩而已。所以,黄琴琴说黄琴琴的,王国安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然而,让他没料想的是,在杨美丽跟他所有的亲人见过面后,一伙子人都认为,这场婚姻怕是不会长久。他们一致认为,以杨美丽的相貌和经济实力,完全可以找一个比王国栋各方面都要胜出的男人过一辈子,没有必要将眼光盯在一个又穷又并不年轻帅气的男人身上。
就在大家都不看好这场婚姻的时候,杨美丽仅仅用了两个举动就彻底地收复了所有人的心。不仅如此,这两件事发生后,杨美丽就在老王家树立起了她的绝对地位!这地位不仅不在王国安之下,甚至还要盖过王国安。
杨美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公司的财务全部交给王国栋打理;第二件事是凡是老王家的亲戚朋友,只要放款到杨美丽手上的,一律按月付息,本金还可以随时收回。
刚开始,谁都没有底气去放钱。但一想到,财务权在王国栋手上,就有了侥幸之心,后来又被高额利息一次次吸引,先是试探,后来是倾尽所有全力以赴。
确实,杨美丽是坚守了她的承诺的,只要计息的日子一到,她分文不少,该给谁的就给谁。在利息上尝了甜头还不算,平时里,请客送礼,一次次出手都非常的大方。
有钱大家赚,好了别人,还不如肥了自家人。这是杨美丽的口头禅。这句口头禅听得老王家的人个个心花怒放,也将所有王姓家人们的心紧紧地收拢在了她的手上。
很长一段时间,杨美丽就是老王家发财致富的救世主,是老王家喊得应叫得灵的一尊财神菩萨。这个在老王家的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女强人,靠着自己的许诺,靠着老王家的这根关系藤很快就搭起了人脉网。短短两年,她在老王家的债务就已经借遍整个家族,后来又从这个家族向外延伸,发展到外线的一些亲戚和朋友身上,这时的杨美丽,俨然是一副大款加成功人士的身份,虽然债务遍地开花,可她投资的项目也跟着资金的不断膨胀在遍地开花。
如此美好的前景,让更多的人想要从中分上一杯羹,当那些沾亲带故的人都来找杨美丽投资放利息时,黄琴琴看着胆怯了。她不止一次跟王国安说过:“这事太不稳当了,搞不好血本无归。”
王国安当时正沉浸在弟弟的幸福中,他根本就听不进任何的关于有损家庭团结的话。黄琴琴不相信杨美丽,在他认为,这纯碎是出于女人的嫉妒,是因为杨美丽的社交能力比黄琴琴强,在老王家的地位比黄琴琴高,才会引发黄琴琴对杨美丽的不满和不信任。
他没有去指责黄琴琴的不是,但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管这么多干嘛,有钱就接,别操那么多的空心!”
不久,杨美丽因为生意场上的事又有应酬,便邀请王国安和黄琴琴参加。每次出席这样的场合,黄琴琴都有些不适应,她习惯坐在办公室里低头做业务,对于生意场上那一套虚假的应酬很是反感,但杨美丽点名邀到自己了,并且一再强调,嫂子必须到场,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王国安的身后去赴宴。
那次宴会档次并不高,而且是在市内并没什么名气的酒店请的。酒席上的菜肴虽然一般,但用的酒却是高档的五粮液。
在落座之后,黄琴琴发现,身边坐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乡下人。虽然他们的穿戴比一般的乡下人要好,但那种骨子里无法抹去的土味,还是让在城里生长出来的黄琴琴一眼能够看穿。
开席的时候,杨美丽在一一介绍来宾,这是赵总,这是刘总,这是胡总,一轮下来,除了她和王国安,全是老总。杨美丽说,这几个老总正在开发一个旅游新项目,邀她合伙,据说,发起人还是某高层的一个领导。黄琴琴当时就惊讶了起来,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几个土包子跟某高层会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看穿了黄琴琴的心思,杨美丽特意追加了一句,这几个老总来自某高层的家乡,是重点建设项目的负责人。
就是那一回从酒店出来,黄琴琴就不放心起杨美丽来,并一再提醒王国安,要防着点杨美丽,搞不好就是一场骗局。
王国安却说黄琴琴是神经病,整天没事就东想西想的,就没往好处想的心思。
黄琴琴说:“咋往好处想啊,你没看见今天都是些什么人,还老总呢?就乡下土包子!骗谁呢!”
王国安说:“就你聪明!人家脸上都打着记号呢!除了以貌取人,你还会什么?也不知道俗不俗!哦,干大事的,当大老板的就都得长得气宇轩昂?长得丑的和长得土的就是乡下土包子了,你咋不说,我是土包子呢!”
黄琴琴急了,说:“你眼瞎心也瞎啊,她不是说这工程是因为有高层领导在点名要建设的么?要真是高层出面的事,哪轮得到他们?”
王国安不吱声了,显然,他也在怀疑这个事情,只是嘴里不说出来而已。
黄琴琴重重地叹了声气,不无担忧地说:“我看悬,她老说,哪里和哪里都有她投资的项目,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编出来骗我们的。”
王国安不想再讨论这个事情,他想得很简单,有弟弟在,只要财权在他手里掌着,就是出天大的事也跟他们没关系。
可黄琴琴不这么看,她说:“只怕你弟也被当枪使了。你想想看,她有那么多的项目,就那物流公司说是给你弟弟掌管,其他的他管得着吗?”
王国安说:“只要物流公司掌管着,咱们的钱就不愁回不来。她一家公司投资总有几百万,咱们就几十万,你怕什么?”
跟他是扯不清了,黄琴琴只得干着急,她说:“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都是给亲情害的,只会认为我在多事。那物流公司的管理,不论是你弟还是杨美丽都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像在正常运转么?她一会儿古董,一会儿影视公司、一会儿又是建筑绿化,还真手眼冲天了!也不想想,一农村妇女,哪来的人脉关系。就算做了几年生意,结识了一些人,也不至于神通广大到各个领域吧?”
王国安想了想,说:“哪天问问国栋,不就都知道了?”
王国栋还沉浸在这些往事的回忆中,风已经真的从河面上吹过来了。当感觉到脸上有雨丝飘来的时候,雷也响了,轰隆、轰隆,声音巨大。他刚惊恐地抬起头,一个闪电带着火花就从他眼前划过,紧接着雨就啪啪啪地下了起来。当又一个惊雷再次响过他的头顶时,他已经拔腿而起,卷着风一口气就跑到了公园门口的屋檐下。
下午三点,雨停了,王国安往法院的门口走去。在304门口,他站了一小会,等将凌乱的情绪抚平后,才伸手去敲门。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要来,一个戴眼睛的肥胖男子将头从资料堆里抬了起来,说了声:“进来。”便又去忙乎工作了。
王国安忐忑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下文,可男子好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将王国安冷落在一旁,恍若无人般埋头工作着。
站得无聊的王国安只好轻声提醒对方:“我是来接传票的。”
男子又一次抬起头,手在桌子上翻动,然后递过传票,还是重复着上午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你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找到杨美丽,让她把银行的本息都还了,这样,银行才会主动撤诉。”
王国安“嗯”了一声,人却站着不动。
男子望了他一眼,问:“还有事?”
王国安说:“有。银行的钱能不能先通融一下,我急着要用。”
男子用冰冷的脸看着王国安:“你是说解冻?不可能,只要案子没结你的钱就不能解冻!”
王国安解释:“我家真的急着用钱,我儿子在国外留学,正等着这笔钱交学费呢。你们应该也查过了,我就这笔存款,而且还是最近存进去的,因为,这钱都是我从外边借过来的。”
男子说:“那也没办法,真急着用钱,就只能靠你自己另外去想办法了。”
王国安说:“借这大笔钱,我已经费了老大的功夫,该借的地方都借到了,现在又要重新去借一次,我哪还有地方去啊!”
见男子不吭声,王国安以为他对自己动了同情心,便继续叫苦道:“再说,钱是杨美丽借的,我只是担保一下,怎么我倒成了被告呢。”
不想这话问得有些冒失了些,男子活也不干了,直接站起来就教训王国安:“你是连带担保人,同样有连带责任,你不知道?”
王国安说:“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连带担保,他们说只是履行一个手续,没有什么风险,让我签我就签了。”
男子用极不信任的眼光看着王国安:“不懂你会乱签?我可听说过,你曾经也是从乡镇领导的位子上坐过的,不会连合同内容都不看就直接签字吧?”
王国安红着脸,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当时确实没看,他们把合同拿过来,我就直接签字了。”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应该找个地缝给钻进去才好。
在法院的交涉自然没有结果,出来的时候,王国安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今天的事没办成,还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一个小青年给教训了一顿,这对于他的人生来说,真是莫大的耻辱!
他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从法院出来,就直奔了一个小酒馆,等喝得差不多就要醉了的时候,天也就擦黑了。
回到家,黄琴琴已经满世界在找他。下午,黄琴琴给王国安打过无数通电话,每回打过去,都在通话中。刚开始,她还以为王国安真的在和谁通话,后来提示音多了,才猜到可能是手机故障或者设置静音了。如果是故障没得说,设置静音就有点不正常了。想起中午,王国安接电话时神神秘秘的样子,黄琴琴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性急的她就非要找到他当面问清不可。
王国安的钥匙刚刚插入门洞,黄琴琴就冲了过来。她的手差不多都抓到王国安的衣服上去了,嘴里急急地追问:“你去哪了?一个下午的手机都打不通!”
说话间,便闻到了王国安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跟谁喝酒去了,都喝成这个样子了,我让你办的事呢?”
王国安推开黄琴琴,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黄琴琴又追了过去,问他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儿子的事办没办好。
王国安从身上掏出传票,一声不吭地递到黄琴琴面前,黄琴琴只看了一眼,就呆站着不动了。
3
第二天中午,儿子又打来了视频电话,还是催钱的事。可钱在哪呢?王国安没辙,黄琴琴更没辙。他们四处寻找着杨美丽和王国栋,两人就像是被大风吹走般无影无踪。
想从杨美丽那里得到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黄琴琴只得孤注一掷,向银行贷款。
由于王国安在法院已经有了案底,银行贷款由他出面办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黄琴琴只得自己亲自出马。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黄琴琴几乎每天都在跑贷款的事,最后总算在同学的帮助下,通过留学贷款的途径为儿子凑齐了40万的学费。儿子的学费解决后,黄琴琴全赴以力帮助王国安追寻杨美丽。
有消息传来,杨美丽在外面的一个债主,在杨美丽失联后,已经将她起诉到了法院,听说,法院已经将她居住的房屋进行了封存,如果她不依约还款,那么这套140多米的住宅即将通过法院对外拍卖。
法院即将拍卖的这套住宅位于流花区的天骄小区,房子曾经属于黄琴琴,因为当时手头钱紧,黄琴琴就贱价卖给了杨美丽。
这时,离法院开庭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黄琴琴猜想,这个时候,说什么杨美丽也要露面了。尽管窗外大雨倾盆的下,一心要找杨美丽的黄琴琴,发动汽车带着王国安就出发了。
车踏着一路水渍驶进了杨美丽居住的小区里。上了楼,老远就能看见门板上法院贴着的封条,一根细细的蛛网从门楣上飘了下来,在风中轻轻地来回晃动。仿佛在告诉黄琴琴,它的主人确实已经失踪很久了。
没有在这里遇到杨美丽,王国安和黄琴琴都有些气馁,等回到车上后,两个人心灰意冷的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坐到2分钟的样子,黄琴琴突然想起,应该还要跑一个地方,去杨美丽女儿家看看。
杨美丽的女儿住在滨河西路的西门花苑,房子是杨美丽作为嫁妆专门给她买的。杨美丽女儿出嫁的那天,黄琴琴和王国安作为上亲去过她们的婚房一次,后来,听说杨美丽就把那里当成了第二个住处,不管有事没事,总喜欢在她女儿那里落脚。
现在,黄琴琴怀疑,杨美丽就躲在那里。她重新启动车子,开了雾灯,朝西门花园奔了过去。
顺着记忆,黄琴琴找到了小区门口,车子刚刚拐进小区,还来不及熄火停车,前面就已经堵了一帮人。
隔着被雨水刷得有些模糊的挡风玻璃,黄琴琴只看清了,自己的面前全是一把又一把花花绿绿的雨伞,像是搞展览似的。她问王国安是怎么回事。王国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示意黄琴琴将车门打开,让他下去看看,一张脸就朝他们面前的挡风玻璃贴了过来,好像嘴里还在喊些什么。王国安问黄琴琴是不是轧着什么了?黄琴琴说不知道。两人说话间,那些雨伞就突然转了方向,朝他们车子的四周围了过来,然后车门两边都有人在敲玻璃窗,好像在喊,下来!下来!
怎么回事呢?王国安一边嘟囔,一边让黄琴琴将车门打开一线缝,外边的声音就清晰地飘了进来,原来他们是在喊:“把王国栋交出来!”
王国安还在想看看怎么回事,车窗已经被黄琴琴闭合了。两人生气地看着外面叫喊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车里的人不理不睬,有冲动的人抓了一个砖头过来,想要砸前面的挡风玻璃。王国安拉开车门喊:“都别冲动,都别冲动,你们先听我说。”可真要说什么,却一时想不起。他转过头去看黄琴琴,黄琴琴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她淋着雨站在自己的车子前大喊:“今天谁要砸我的车,我就叫他坐牢!”那抓砖头的人有点胆怯了,手举在半空中没有动。
黄琴琴指着他喊:“你们要找的是王国栋,凭什么砸我的车!”
这时,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我们到处找杨美丽和王国栋,可他们两个鬼影子都冇看见一个。你们是兄弟,应该知道他们藏在哪里,请你帮个忙,把他们叫出来!”
黄琴琴说:“我们也在找他们呢?鬼才知道他们在哪里!”
又有人叫了起来,说:“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怕是哄鬼的,这样子肯定是帮他们回来望风的!”
其余的人竟然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有的人还动手动脚地对着黄琴琴拉拉扯扯起来,说是不把杨美丽和王国栋交出来,就休想离开这里。
这些无理取闹的行为终于把黄琴琴给惹毛了,她再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什么,直接喊着自己要报警,说完,真的把手机掏了出来。
当她的手指按向110的时候,王国安从人群这边挤过去,一把将她的手机夺了下来,冲人群里喊:“大家都别冲动,听我解释。”他把手伸到自己的怀里,将法院送达给他的那张传票掏了出来,再展开了给大家看,
“我们也真急着找他们,你们看,法院传票都来了,就是找不到人!”
围在王国安身边的几个人,看完传票,都摇头叹息,说是连亲哥都害,真是天打雷劈!
骂骂咧咧中,众人渐渐散去。王国安已经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了,他催着黄琴琴快点上车,两人开着车窝着一肚子的火气就离开了。
杨美丽究竟在外边欠了多少的债?黄琴琴和王国安心里都没底,只是想起来有些害怕。不管是真融资,还是故意在行骗,这胆子也是通天的大!但是,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难道弟弟王国栋一点都不知情么?如果知情的话,这就可是共同犯罪了。想到这里,王国安不仅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一晚,折腾的厉害的就数黄琴琴。半年前,杨美丽就开始断了他们的利息,她当时就有过怀疑,但王国栋保证,只要他在,家里的钱就不成问题。碍于面子,就算心里再不舒服,嘴上谁都没再说过杨美丽半点不是。王国安也好像到现在才记起,也就是从半年前起,杨美丽和王国栋的身影就很少在家里出现过。
反正,睡是睡不着了。事情明显在向更糟糕的方向在发展。黄琴琴开始回忆起跟杨美丽的过往来,她想尝试着从某些细节里去看清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时间又回到了杨美丽刚刚来到老王家的那段日子。
黄琴琴现在戴在手腕上的一副纯银手链,是杨美丽来到老王家之后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在第一次拜访过王国安夫妇后,杨美丽便正式宴请老王家的所有人,宴请的地点就设在流花区天骄小区杨美丽家中。那天,杨美丽不仅用好酒好肉招待了他们,还给老王家二十来口人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一人一盒银首饰。
银首饰并不贵,难得的是杨美丽有这一份心。据王国栋讲,为了订制这些礼物,杨美丽特意从贵州的凯里开车去了千户苗寨。在那里请了最好的银匠,也订购了最好的银子来打造这些首饰。当这些被猩红色金丝绒包裹的首饰被送到众人手中时,全家上上下下无不被她的那一份诚心所打动。
很快,王国栋找了个有钱、贤惠、大方的好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不仅长了王家人的脸面,也让杨美丽牢固地垫定了她在王家人心中的地位。
在老王家,以前凡事都要听王国安拿的主意,尽管现在还是这样,但只要是杨美丽开了口的事,全家上上下下都是全力以赴地去办理。这使得她在老王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杨美丽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王国安家那些亲戚朋友,只要能跟他老王家扯上关系的都争着抢着来抱杨美丽这棵大树。
杨美丽手头项目很多,经常要投入不少的资金,资金缺口的事经常会发生。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资金来支撑这些项目,她开始通过婚姻的这条关系链,在老王家开启了吸资放息的民间融资活动,而在这一场活动中,替她打开第一个口子的便是王国安。
王国安是个死要面子又格外看重亲情的男人,大家庭里里外外的事,只要找到他的头上,他总是千万百计地去帮忙,从不懂得推托。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个弱点,杨美丽只要有需求就上门找王国安。刚刚开始,都是一些小事。比如哪个工程是否可以投资,哪个部门的人只有王国安熟悉,要请他帮忙打个招呼,又或者哪个生意场上的人是王国安的旧友,在应酬的时候点名要请他一起喝杯酒。这些事,既让王国安做得不费力气同时又让他赚足了面子。等一切习惯了后,她开始找王国安担保银行贷款的事。那一回,杨美丽正式进入老王家还不满一年,可就因为先前有过多次接触,对于贷款的事王国安同样没有半点推托,说去担保就真的跑去担保了。
也怪不得王国安不当一回事。因为,那时银行的贷款政策相对松懈,只需提供财产抵押,申请就能通过。所谓担保人,无非是银行为了保证资金能正常回笼给自己多预留了一个保险。杨美丽办理的贷款数额并不大,而且还是用自己的住房做的抵押,她办的是一年的期限,在11个月的时候,就主动还清了本息。
这一次合作,杨美丽给王国安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他的心里,这个老弟嫂不仅聪明能干,而且还特别讲信誉。后来又没过多久,杨美丽听说王国安家还有些存款在银行里,就跟他商量,银行的利息太低,放在里面不划算,刚好她这边资金缺口大,经常要融资,让王国安干脆把钱取出来,放她哪里,并许诺,利息按2分计算。
王国安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杨美丽说,既是互惠互利,也算是帮她的忙,面子就兜不住了,去找黄琴琴商量。尽管黄琴琴也有些心动,但毕竟钱放银行比放杨美丽那儿要保险,就拒绝了。见王国安没能够说动黄琴琴,杨美丽只得亲自出马。她特意在街上的时装店给黄琴琴买了条真丝裙,自己也穿了一条款式差不多的过去,说是两妯娌的身材差不多,刚好逛街的时候看见这款裙子,一喜欢,就买了两条,一条自己穿着,另一条是专门送给黄琴琴的。
黄琴琴高兴地接过裙子,穿在身上,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满身的欢喜。杨美丽走过去,亲热地搂着她的腰,说:“我嫂子身材这么好,不穿好衣服都糟蹋身材了。”
黄琴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来看着她说:“裙子好是好,就是太贵了,哪里是我们这些工薪族买得起的,都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呢!”
杨美丽就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说:“嫂子说笑话了,买裙子的钱还是有的,只是你舍不得而已。”
黄琴琴尬尴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杨美丽马上就转了话题,说:“现在靠工资吃饭的人还真少!嫂子,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外边都在流行放钱到老板手里,然后按月拿息。”
黄琴琴明知她话里有话,却故意装作没听懂,只是礼节性地保持着微笑。但她的这种状态却并没能制止杨美丽的话题。黄琴琴不吭声,杨美丽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她说:“我知道嫂子担心什么,是怕钱放出去不稳当。但是,嫂子,你的钱是放我这里,我绝对保证你的稳当,而且钱你随时要用可以随时来取。”
黄琴琴心动了一下,反问了句,是真的吗?
杨美丽立马就举手发誓,说:“我百分之百保证,而且利息已经跟二哥说好了,月息2分,按月到账。”
黄琴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这样做怕不好吧。”
杨美丽挺大气地笑了起来,说:“有什么不好的啊!我不到你这里借,去借别人的,不一样要付利息的?这钱与其让别人赚了去,还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再说了,嫂子你这是在帮我呢,你说是不?”说完,马上又是甜甜一笑,把黄琴琴心里硬是弄得暖和和的。
一条真丝裙加2分的月息,还有暖暖的亲情,一下就将黄琴琴说的服服帖帖的。这回,黄琴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将银行的存款悉数取出,全部交给了杨美丽。杨美丽不仅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借条,还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谢。
一个月后,利息果然如数打到了账户上,再接下来的几个月,月月如此。
在得知黄琴琴放钱在杨美丽手上,每月按时接钱后,王家的其他人也看得眼热了起来。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是杨美丽说资金短缺了,要急着筹钱,老王家的人个个都是争先恐后地往她那里扑。先是王家内部几个人在投资,慢慢地内部就演变到了外围。那些三姑四婆、妻舅侄女、甚至瓜棚搭柳叶扯出来的亲戚和朋友一个又一个都往这圈子里跳。王国安有一个舅妈,住在城郊,每天挑一担自家种的蔬菜,跑到附近的一家民营企业门口叫卖,几年下来,也存了2万块钱准备养老,一听说杨美丽那里有高息赚,就把这养老的钱都拿了出来,在第一个月拿到利息时,老人还直嚷嚷,跟自己起早贪黑卖菜比起来还真是强多了!
自从在西门花苑遭遇围攻后,黄琴琴和王国安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了,他们害怕一出门就遇到那些四处追债的人,尤其是他们的亲戚和朋友。在他们心里,王国安和王国栋是亲兄弟,是唯一清楚内幕的人,明明知道他们同样也是受害者,可只要是见了面,总会把一些难听的话说给他们听,甚至有的逼着他们四处去找人。与其在外面受这些冤枉气,王国安想,还不如躲在家里清静。
4
时间在不断的烦恼中一点一点地逝去,转眼就临近法院正式开庭的日子了。听说杨美丽一直没有消息,要独自面对这场官司,让王国安不得不再次千万百计地去寻找杨美丽和王国栋。他和黄琴琴突然想起,杨美丽还有一个项目就在市内。就急急地朝市东面的仿古一条街奔了过去。
他们记得两年前,杨美丽跟人合伙在这里开过一家古董店,因为杨美丽只是占股投资,很少过来打理,所以差点被他们遗忘了。后来在整理抽屉的时候,黄琴琴看到那条螃蟹和田玉项链,才想起这事。因为开业的时候,杨美丽还邀请过他们夫妇来店里帮忙凑过人气,这条项链当时就躺在一个长条形的展示柜里,跟一些金银器具、古铜古剑放在一块。黄琴琴虽然不懂古董,却觉得这条螃蟹链设计得特别有意思,就在那儿多站了一会。不想出来的时候,杨美丽就塞给她一个金丝绒的红盒子,说是给她的一个礼物,让她回家再打开看看,黄琴琴还不好意思地推托了几下,结果没推托掉。
回到家,满身好奇的黄琴琴就急匆匆地打开了盒子,当那条螃蟹项链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黄琴琴着实惊喜了好一阵。后来,觉得这项链太显眼,黄琴琴就把它放抽屉里收藏了起来,谁知,时间一长,反倒忘记这事了。
当两人再次来到古董店门口,谁知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紧锁的大门不仅落满了尘埃,就连门楣上悬挂的那块古铜色招牌也已然不知去向。正当两人满身失落时,出门没多远就遇到王国安的一个表弟,见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就问他们急忙忙的是不是要去干什么。王国安回答,想到古董店找杨美丽,结果没找着。
两人就杨美丽的事闲谈了老半天。后来,表弟提醒他,说是听朋友讲,杨美丽好像在宁安有一个工地,挺大的,叫碧桂园,让王国安过去看看,如果找到了,请顺便通知他一声,因为他也有80万在杨美丽手中。
突然又有了新线索,王国安和黄琴琴都很高兴,商量着,第二天赶早就跑一趟宁安,无论怎样都要找到杨美丽。
傍晚的时候,刚扔下碗筷还来不及收拾,大哥王国平的电话就过来了。自从得知杨美丽失踪后,他的电话几乎是每天一个。
这次,他问的还是些老话。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跟杨美丽联系上,问钱的事,是不是已经还到位了。每天的盘问,弄得王国安是非常的烦躁,他很不耐烦回答他,说昨天才告诉你,没有联系上,也没有找到她本人,连人都没找到,问谁要债去!
大约是因为有些失望的缘故,大哥就一个劲的抱怨了起来。说当初要不是信了王国安两公婆的话,他绝不会将自己养老的血汗钱都放到杨美丽那里去。说现在人找不到,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王国安只好耐着性子任由他数落,就是一个劲地保持沉默,谁知,大哥的话就有点变味了,言下之意就好像这场骗局就是杨美丽和王国安共同策划的一样,把本来就有高血压的王国安差不多气了个半死。
好在,王国安在处理这件事上还有些分寸,虽然大哥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些,但一想到,他已是退了休的老人,本来眼巴巴地盼着多赚几个钱来养老,结果却弄得老本都打了水漂,心情的沮丧,自己也经历过,所以,也就没怎么的往心里去,只愿着他发泄后,心情能好些,这黑锅硬要自己背,就忍着委屈暂且背着好了。
这一夜是没怎么睡,差不多挨到天亮,就早早地叫了黄琴琴起床。一番洗漱之后,两人直接在外边吃了碗米粉,就开车去了200公里外的宁安。又在那里几经周转后,才在中午时分找到碧桂园工地,可惜去的时候,工程已经全部完工,并正在交付使用中。望着人去楼空的场景两人是欲哭无泪。准备起身返程的时候,黄琴琴上了趟厕所,不想就在上厕所的当中,无意间就发现,旁边的楼层还挂着“碧桂园项目建设部”的牌子。走进去问,果然是工程项目部的办公地点,只是工程已经结束,只有少部分人仍然留在此处,专门处理后续事件。在打听杨美丽的过程中,他们得知施工方和承建方还有些工程纠葛正待解决,据说是结算的数目双方出入较大,正在申请法院判决。但他们都否认,整个工程项目,从来都没有一个叫杨美丽的人参加过承包或者投资。
又是一次无望的寻找,在回来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心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就要来了似的。在车上坐着有些烦闷的王国安拿出手机,在搜索着最近的新闻动态,他想通过新闻了解更多的国家对民间借贷纠纷处置的相应法规政策。不料想,刚刚打开到百度,一条关于宁安老板跑路,数起因债务纠纷跳楼自杀的信息就跃入了眼帘。这一条信息的出现,仿佛雪上加霜般压得王国安喘不过气来。
此刻的王国安有些坐立不安了,恨不能立马就飞回家去,发动所有的家人加入到寻找弟弟王国栋的行列中去。
相对法院官司和自己那些无法追回的借款,王国安此刻最为关心的是弟弟王国栋的安危。他不能确定,王国栋是不是跟杨美丽在一起,更不能确定王国栋现在过得好不好,他更不希望,因为背上这些沉重的债务,王国栋也像那些宁安的老板一样,选择自杀这样一条绝路。
从宁安回来,王国安和他的家人都是全力的寻找王国栋,可惜,不管他们如何努力的打听他的消息,王国栋始终如石沉大海般销声匿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想到了最后一个能跟王国栋保持联系的人,那就是王国栋的儿子王小宇。只有这个很少回过家的少爷,才是王国栋最后的留恋,可是,王小宇的电话也没有能够打通。
这些天,黄琴琴像失了魂似地在阳台上一站就是好半天,有时,一整天站哪都是木桩子似的杵着,不说也不笑。平日隔三岔五的,两人还有些欢爱的激情,自打法院传票起,他们之间就谁都没有再挨过谁的身子。
想通过侄子找王国栋这条路又没有了希望。王国栋反而又舔了一桩心事。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是什么样的角色。幼年,父母离异,心灰意冷又生活无着落的王国栋就将儿子丢给父母一走了之,一去数年。
没有了父母疼爱,祖父祖母自然就充当起了遮风挡雨的角色。一切以孙子为中心,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从小到大,打没舍得打骂没舍得骂,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硬是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养成了个混世魔王。
小宇14那年,在外边结交了一帮游手好闲的朋友。那是临近初中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当班上的同学都在为进入高中考试作准备的时候,小宇却还是经常逃课。在外面,其实他也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就是整天把时间都泡在电游室里,一泡就忘了时间。逃课、通宵不归,常常弄得老师找家长家长找学生,没少忙乎。
做爷爷的实在气不过,找了一个通宵,终于在城郊的一个网吧找到脸黄饥瘦的王小宇,一气之下就冲动地打了他一巴掌。谁知,这一巴掌刚刚落下,王小宇拔腿就跑,到了市中心的一个购物广场边,直接就上了楼顶。
这孩子有了轻生的念头。当时,他就坐在楼顶临街面边沿的墙头上,一双脚垂落向地,脸俯视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有人见着后,赶紧打了110,等警察和消防队员到来后,在后边追赶的爷爷也到了,可当大伙忙乎着铺拉黄色充气垫时,担心孙子随时跳下的爷爷便拼命地喊:“小宇,别做傻事,下来,下来,跟爷爷回家。”
原本还坐着的王小宇就在他的喊声里突然就站了起来,并且暴躁地挥舞着双手,使劲朝地面哭喊:“老子不要你们管,滚开!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王国安的父亲没想到自己的呼喊会导致孙子如此激烈的反应,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过,双手仍旧在挥舞着安抚王小宇,他说:“你别急、别急哈,爷爷这就走开,你下来行啵?”
王小宇的喊声是停了,哭声却大了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一边哭还一边不时地在墙头边来回走动着,吓得地面围观的人一阵又一阵地惊叫。
警察开始喊话了,说:“孩子,是不是受委屈了,下来跟叔叔说好吗?叔叔一定帮你解决。”
王小宇看都不看楼下一眼,还是挥手喊:“走!都走,不用你们管!”
又一个警察走过来,从同伴手中接过喊话器,声音温柔地问:“小朋友,你就不想想你的爷爷?”见王小宇还没反应,又试着问了句,“还有你奶奶?我可听说你奶奶最疼你了。”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王小宇站在墙头上不再乱走了,他停了下来,哭喊着:“我要见奶奶,我要见奶奶!”
他爷爷遇了救星似的赶紧就给王国安打电话:“小宇出事了,现在在万隆广场的楼顶上,他要见奶奶,快、快把你妈接来。”
没过多久,王国安就带着母亲一路飞跑着过来了。当奶奶跌跌撞撞的身影扑进王小宇的视线时,他突然安静了几秒,之后是大爆发的哭喊声。王国安搀扶着几近晕厥的母亲,朝王小宇喊:“你要不想让你奶奶死,你就下来。”
也许是王小宇真在担心奶奶的安危,他的哭声反而比之前小了,并且又一次坐了下来。趁着他不注意,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几个消防队员一个箭步冲过去,拦腰就将他抱了下来。
这一次自杀事件让老王家所有人都胆颤心惊。孩子不愿读书逼他也没用,但任由他在社会上这么荡,迟早都会把人给荡废了的。那次,王国安的父母作古正经地开了个家庭会,除王国栋在外无法联系外,身边能回来的几个孩子都给召了回来。在征求大家意见的时候,谁都拿不出主意,大哥说自己退休了,早没了门道。大妹、二妹靠打工维持生活,无论哪方面都帮不上忙。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老二王国安身上。王国安见大家都看着他,也就明白了这副担子非他挑不可。他想了想,说:“反正现在没招工顶职这回事了,得靠本事吃饭。小宇才是14岁,还是个初中生,让他出去做事是早了点,就算能找到事做,也只能是干些体力活。依他的性格,做不了几天,肯定又会去社会上混的。真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当兵。”
王国安的父亲第一个就表示赞同,老人说,部队是最好的熔炉,很多顽皮捣蛋的孩子,都是在部队锻炼几年就变好了。
老爷子一表态,大家都赞同。可问题又来了!真要当兵,王小宇的年龄还不够。大家就出了个主意,等他读完初中,在家休养到16岁,再由王国安想办法给虚报两岁,送部队去。
那时的王国安还在镇长的位置上坐着,弄一个当兵的指标自然是小菜一碟。只是当兵的指标分两种,一种是城镇兵,这是退伍带分配的;另一种是农村兵,也就是退伍后不在包分配的范围内。王小宇属于农村户口,这个本可落户城市的男孩,刚好出生在农村城镇化建设的初期。因考虑征地拆迁时能多拿一个户头的拆迁费用,在儿子出生后,王国栋就将他的户口登记在妻子的户头上。
没有城镇户口,自然只能按照农村兵的招兵方式进入到部队。在应召入伍后,经过三年的部队锻炼,王小宇整个人来了个彻底的蜕变。刚去部队的时候,他个子还刚刚1米70,等退伍回到家中,人就已经长到了1米82的个头,而且身体也是长得结结实实的,五官也端正帅气。以前,动不动耍点小性子,见人也是爱理不理的,现在,见人就笑,张口就喊,又阳光又帅气的样子,确实很是招人喜爱。
可是,这样的好景,并不长久。因为不享受复员分配的待遇,退伍回家后,王小宇就成了无业游民。刚开始的半年,倒不见他有啥想法,整天找一帮同学、战友聚会玩耍,整天嘻嘻哈哈的挺享受。后来,看着跟他们一起退伍回家的那些城镇兵一个一个地走上了工作岗位,心里就有了不平衡。尤其是再跟他们聚会时,看着战友们相互谈起自己的工作,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无形中他便有了自卑感。慢慢的,他不喜欢聚会了,不管是同学还是战友,只要说到聚会,他就会躲着他们,然后,把自己扔进电游室里,一泡就是一整天或者一通宵。直到手里的钱玩光了,他才会回到家里来,或者是向爷爷奶奶、或者是叔叔伯伯,再要些钱出去玩。
他要钱的理由有很多,或者说是朋友生日、或者说是战友结婚,一次又一次,而且每次都是说借,却从来没有见他还过。
看着王小宇一天一天地滑落下去,王国安和他们的家人们都有些着急了。为了拯救沉沦在游戏里的侄儿,已经没有在领导岗位上了的王国安,只得硬起头皮,动用以前的那些老关系,四处托人帮王小宇找工作。起先,他帮他找的是一份辅警的工作。每天8个小时,在街口的岗亭里值岗,负责附近地段的交通安全管理。做了不到三个月,王小宇说不干就不干了,嫌那工作抛头露面,太枯燥又没面子还薪水低。后来,又帮他在物业找了当保安的工作,这回连三个月都没到,就直接甩手走人。就这样折腾了好几次,王国安也失去了想要帮他的兴趣,家里就这样放任着他,让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自从无所事事后,王小宇变本加厉起来。抽烟、喝酒、喷泡子,甚至泡女人样样都来,那双借钱的手从家里直接就伸到社会里边去了。
一次,有两个长得十分水灵的妹子直接找到了王小宇的奶奶家,都说要找王小宇。他奶奶问,找王小宇是不是有什么事?两人就回答,是找他还钱的。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王小宇在两个月前分别跟这两位姑娘各人借了2万块钱,说是手头急用,改天便还,结果,两个月都过去了,王小宇不仅没还钱,而且人都不见了。
王小宇的奶奶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王小宇了,问两位姑娘,你们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两人都说是在歌厅。她们还说,王小宇是那家歌厅的DJ,她们是在唱歌的时候认识他的。王小宇常在歌厅吹嘘,他是富家子弟,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家里还有豪车和别墅。她们说,王小宇经常开一辆越野奔驰去歌厅上班,还经常请她们喝酒、吃宵夜,而且每次都出手大方。在歌厅交往的时间长了,她们就成了王小宇的朋友。
有一次,王小宇趁父母不在,还开车带着她们去过他家在城郊的别墅。在那里,王小宇足足让她们感受了一番富人才能享受到的奢华生活。
据她们回忆,那栋别墅的面积足足有400多平米,四周有假山和花园,屋顶还带泳池。那天,王小宇请她们在泳池游过泳,还亲自兑了杯鸡尾酒给她们喝。她们说,钱就是那天借去的,王小宇说是自己去赌场打牌,输光了,想再次扳本,可父母都不在家,只得临时找人借。他说,两位妹妹要是放得心,一人借我2万,我保准一个星期就还你们。
“这钱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工的积蓄,奶奶,您一定要帮我们找到王小宇。”
面对两位姑娘的苦苦哀求,王小宇的奶奶差点被气晕了过去,她问她们:“我家就是这个样子,王小宇就一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来的别墅和富家子弟,这么多钱借出去,你们就不担心被骗?”
两姑娘差点哭了起来,说:“平时看他挺仗义的,又带我们去过他家,就没想那么多了。”
“那借条呢?给我看看他打的借条。”奶奶将一双手伸了过去。两位姑娘却叫起苦来:“平时玩得那么好,我们哪好意思让他打借条啊!”
奶奶也没法,该相信这两位姑娘呢,还是相信自己的孙子呢?这年头,似乎谁都相信不了。她摊了摊手,说:“你们不是说他有别墅嘛?再去别墅找找。”突然又想起什么,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对方,说,“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豪车,我孙子可自行车都没有,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
两位姑娘便焦急地叫了起来:“我们没搞错,真没搞错。那别墅我们去过了,说是他朋友的,车子也是他朋友的,他们是发小,经常在一块玩。那天,他朋友跟父母都出去度假了,把房子和车子的钥匙都放他那儿,让他帮着看家的。所以,他才带我们去的。后来,找不见他,我们又去了别墅那里,是他们告诉我,王小宇住在你们这里,我们才找过来的。”
奶奶说:“你们去他妈妈那里看看吧,就在福荣路的欣欣嘉园那边,看他在不在那里。”
两位姑娘才悻悻地离去。
王小宇借款的问题是不是处理好了,谁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两个姑娘的身影。一家人正在为这孩子感到头疼的时候,他却突然乖巧了起来。又是一口的笑,又是大呼小叫的让人喜欢。时不时伸手要钱的习惯也渐渐的没了,反过来,时不时的大包小包地往家里带东西。听他自己讲,这段时间在外边跟人合伙做生意。看着走上正轨的王小宇,一家人都感到无比的欣慰。
后来,王小宇的生意没做了,去了上海,说是做了什么时尚模特。反正,自从去了那里后,浑身上下就变得阔气和时尚了起来。加之长相帅气,身材又挺拔,站哪都有明星的气质。
当了模特的王小宇在家的日子更少了,他总是在忙,而且大多时间都在天上飞,今天泰国、明天香港、后天澳门。他还拍过很多照片发在朋友圈,都是各地玩耍的照片,那些照片里的背景都取自奢华的酒店或者娱乐场所。
看着昔日的混世魔王能够混得如此的风生水起,王家人在无比欣慰的同时又多了几分自豪感。不过,在王国安心里,总有些不祥的感觉。侄子再怎么英俊,却缺乏好的教育和社会背景,他深深地知道,进入到娱乐时尚圈里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人脉关系,是无法进入并站稳脚跟的。那么王小宇又是怎么进去的呢?他无数次尝试着能从王小宇口中套出其中的缘由来,但每次王小宇都是守口如瓶,非常神秘地用了“机遇”两个字来回答他。
他真的是靠机遇吗?好运气是有的,但不可能人人都有。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王国栋,希望他在繁忙的时间里能抽出时间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别一不小心,就葬送了儿子的一生。王国栋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把自己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再婚的家庭上,为了维护这段婚姻,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儿子,也要为现在的幸福全力付出。
找不到王小宇,黄琴琴孤注一掷。她提出最后的线索去杨美丽的娘家和她以前的夫家,这是他们最后能够想到的地方。
杨美丽曾经告诉过他们,她的第一任是湖北红安人,姓黄,是个农民,因为盗窃罪被判刑入狱。那时,杨美丽还很年轻,他们的一双儿女尚且年幼。丈夫入狱后,杨美丽就离开了红安,带着年幼的孩子去了云南,半年后,她正式提出离婚。
在云南的那段日子,杨美丽过得特别的苦。为养活两个孩子,她开过一段时间的干洗店,却因为不善经营曾负债80多万。干洗店关闭后,她又四处寻找工作,通过中介,接了几所大学的招生业务。在学校寒暑假期间,专门驻守到那些信息相对闭塞的偏僻乡村里,为学校做招生宣传,每招一名学生,就能抽取到一笔事先约定好的招生红利。
那些年,杨美丽几乎跑遍了云南所有的乡村,她说,连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她都去过。然而,再多的努力,她也只能保证一家人的温饱,于是她就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80万的欠款,她早已还上,后来,有了自己公司,再在城里买了房子、车子。这些钱,一下从哪里来,杨美丽没说过,谁也没问过。但杨美丽跑了,黄琴琴觉得有必要去弄清楚这些,只有弄清楚了这些,才能判断出杨美丽到底是因为资金链断了才失踪的,还是在故意骗了钱后有意跑掉的。然而,不管在红安还是杨美丽娘家,黄琴琴和王国安都没有找到杨美丽,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在路途遥远的红安,他们只收集到一个信息,那就是杨美丽在离婚的时候,确实在村子里借过很多人的钱,尤其是在她前夫的亲戚朋友里借得最多,这些钱杨美丽用来做了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因为,从她离开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但钱都是大家自愿借出去的,并不能够说明什么。而在杨美丽的娘家,情况就更加地让人心寒。家中,除了80多岁的老娘,周围全是围着讨债的村民。见到王国安夫妇,村民们都在诉苦,原来还盼着能从杨美丽那儿弄几个利息钱当柴米油盐花,结果,杨美丽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看着杨美丽年老体衰的母亲被村民围追时可怜巴巴的样子,黄琴琴和王国安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连口水都没喝就转身往回走。
不管杨美丽是不是按期到庭,法院还是如期开庭了。在被告人杨美丽缺席出庭的情况,法院还是做出了判决:所有贷款和利息由贷款人杨美丽和连带担保人王国安共同偿还。
鉴于杨美丽在外无法执行的原因,先将王国安被冻结的40万银行存款收缴后抵交部分贷款。
判决一下来,王国安彻底成了霜打的茄子。存款没了,后期还有那么大笔的贷款要还。在屈辱和压力的双重压迫下,他一下就苍老了起来。除了酗酒,抽烟,他真的找不到其他解闷的途径,长期的失眠让原本浓密的一头乌发,慢慢全白了起来。后来,身体也跟着消瘦得厉害,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坐哪都没精打采的样子。
有人劝告黄琴琴,该带他多出去走走,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的。黄琴琴更是觉得,生活在把他们往死里逼。
5
王国栋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在凌晨3点,好不容易入睡的王国安在一阵接一阵的电话铃声中醒来,拉灯一看,是陌生来电。这半夜的铃声让王国安预感到,很可能就是王国栋的来电。他稍稍地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王国栋带着哭腔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王国栋只喊了声哥,就说不下去了。
情急中王国安骂了声:“你都死哪去了!”王国栋“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哭声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说是儿子小宇出事了,快不行了,让王国安他们快点赶过去。
王国安本想还在电话里好好教训他一顿,一听侄子不行了,也慌了起来,连忙追问他们在哪里,王国栋说在医院,然而提供了一个地址,王国安一看,地址是长沙郊外的一家私立医院,在简单安慰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就急忙穿衣起床。
兄弟两通话的时候,黄琴琴也醒了,她问王国安,王小宇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王国安回答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到现在,王国栋也并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只听说他自己在医院已经住了三个多月,眼看不行了,才找人通知王国栋的。
见他要出门,黄琴琴就在背后喊,问他带钱没?王国安将手插进口袋里,掏出钱包看了看,包里钱并不多,大约300来块。黄琴琴就赶紧起来,从抽屉里存放的生活费找出来,塞给了王国安,让他多带点,以应不时之需。同时又提醒他,这个时候最好是将大哥和两个妹妹都一同叫上。王国安觉得,半夜三更打搅他们有些不太好,黄琴琴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不留遗憾就行了。王国安听了老婆的话,就将电话一个个打了过去,并且约定半小时后就在他家楼下集合。不到半小时,人都到齐了,王国安开车载着一大家子的人就朝王国栋说的医院奔了过去。
车到医院门口,王国栋早已在寒风中等候多时。相隔了一年多,他看上去非常的潦倒,而且人比以前也消瘦了一大圈。但是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关注在王小宇的安危上,所以对于王国栋去了哪里,到底过得好不好也无暇再去追问了,只是在彼此呼唤着名字招呼了一声后,就跟着王国栋直接进了病房。
光线昏暗的病房里,王小宇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床头放着一台心脏监测仪,机器时不时地随着他的心跳发出“滴滴”的响声。挂在床头的吊水已经快打完了,药水滴动的速度特别慢,要好几秒才能看见有一滴药水从吊瓶里顺着塑料管往下滴。他的头顶上还支着一个氧气罩,氧气瓶里的气泡在呼啦啦的响,脸上的面罩却已经是雾茫茫的一大片了。
看见侄子躺在床上那一副枯瘦的样子,王国安和他的兄妹都心酸了起来,扑过去就围到了床的四周。
“小宇!”先是王国安,后来是大哥王国平、大妹王湘云和小妹王湘辉。男人还好,喊过之后,只是眼睛红红的,两个姑姑却已经哭得稀里糊涂了。
但外界的一切,王小宇已经无法知晓,他的灵魂正徘徊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王国栋走过去,心痛地拉起儿子的那双枯手,含着眼泪轻轻地叫唤他:“小宇,伯伯、姑姑都来看你了,儿子,你就睁眼看我们一眼吧。”
他的话语刚落,一滴眼泪就从王小宇深陷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紧接着,那台一直“滴滴”作响的心脏检测仪突然就加快了响声,头顶的氧气瓶也呼啦呼啦响得更欢了。
王国安的两个妹妹率先就大哭了起来,说:“小宇知道我们来了。”几个人就围着床边一个劲地叫:“小宇!小宇!”好像只要这样叫下去,小宇就能够醒过来一样。
这样的状态持续不到20分钟,房间里的一切响声都渐渐地静止不动了。天刚蒙蒙亮,王小宇走了,这个26岁的男孩,在还未来得及享受美好的人生,就匆匆地走向了通往天堂的路。从此后,王家就再也没有那个调皮捣蛋而又阳光帅气的小男孩了!
一家人的伤心悲痛自是无法描述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伤心也换不回来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小宇。等到早上,医生都来上班的时候,在王国安的安排下,王家一共分成两班人马,一班人马去帮着王国栋结算医院的药费,一帮人去联系尸体火化的事。
王国安估计此刻的王国栋应该是身无分文,便主动带头把从家里带来的钱全掏了出来,大哥、大妹、小妹也二话不说,掏尽所有。可毕竟来得急,大家身上带的钱都不是很多,估计连医院的住院费都结不了。王国安觉得,应该要让王国栋先去问问,医院到底要付多少住院费才能把账结完,不然,住院费结不了,医院就不会允许家属拉走尸体去火化的。
王国栋在结算窗口转了一圈,跑过来告诉大家,在他去之前,有人就已经帮他们把小宇的住院费给结了。大家都很奇怪,这个好心人究竟会是谁?王国栋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应该是小宇的一位朋友。不过,这人他没见过,只是刚来的时候,小宇的神志还很清晰,说这段时间有个朋友一直在照顾他,帮他把王国栋找过来见面的也是这个朋友。
既然是他把王国栋找过来的,又怎么会没见过面?王国安表示不理解,怀疑弟弟是不是因为悲痛过度伤到了脑子。王国栋虽然有些神情恍惚,但坚定地表示,真没有见过这人,只是一个朋友告诉他,有人说他儿子快不行了,通过朋友圈在找他。
都这个时候了,谁都无暇去深究背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商量如何处理王小宇的后事。
王国栋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反正买地去埋葬王小宇已经是非常不现实的事情了。以他目前的情况,糊口都难,根本拿不出一分钱来,估计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因为被自己祸害,手头也没有几个充裕的钱了。
说到这里,他深有愧疚,说是自己害了一家人,对不住大家。大伙心里虽有怨恨,却看着他如此凄凉的下场,不忍再加责备,只是问了一句,杨美丽到底是何处,两人是夫妻,却为何没有在一起。
王国栋回答他们,他也是至少2年没有看到杨美丽了。期间,他曾无数次试图打过杨美丽的手机,也无数次通过微信寻找过她,可始终都没有联系上。后来听说家里讨债的人都在追着找他们两个,就吓得躲在外边不敢回家了。
王国安问他在外边到底做些什么,有没有固定的地点。王国栋苦笑了起来,说,哪里能赚到一口饭钱就跑到哪里去,哪里还有什么固定的场所,现在是四海为家,流浪到哪算哪里。
这一番说辞又把兄弟姐妹几个的心揉得酸酸痛痛的。王国安擦了一把鼻涕,说:“先火葬了吧。”几个人就打了火葬场的电话,让那边派车子过来。尸体火化完后,兄弟几个却不知道如何处置化掉的骨灰,一个年轻的和尚就走了过来,只见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说,他是来接小宇骨灰走的。
一家人都惊了起来,怎么小宇的骨灰也有人要。后来听和尚解释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小宇说的在医院照顾他的那位朋友。和尚说了,小宇临终前跟他约定过,他死后遗体就归和尚帮忙处置,和尚答应,将他身后的骨灰寄存在自己供奉的寺院里,并帮忙超度。
正愁着骨灰无处安葬的几个人像见了救星似的对和尚的义举感恩不尽,称和尚是仗义之人,到最后还为小宇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归宿。和尚回答,说一切都是缘分。骨灰交到和尚手上,几个人又是伤心地悲号了一阵,之后,又想起住院费结算的事,表示回家后一定尽快凑钱还上,却被和尚当场回绝了。和尚说,他跟小宇纯粹是朋友一场,尽的是缘分,让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一家人自然又是一番感激不尽,说不知道小宇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还结下了这么个佛门朋友。王国安想起,这段时间在病床前照顾的一直是这位和尚,便询问,小宇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和尚似乎不愿多说,只说了一句,人死尘了,不必再究过往。说完,就带着小宇的骨灰独自离去。
又要分手了,王国安和他的兄妹们都劝王国栋跟他们一起回去,说是一家人在一起总比他一个人在外漂泊的强。还说了,只要大家有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王国栋一个人。还让他先不要考虑工作的事。可王国栋生死不同意,说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说已经给家里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如果回去,只能增加更多的麻烦。哥哥姐姐们不好强求,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神情黯然又形影孤单的王国栋独自离去。不过,在王国栋离开时,他们反复强调,让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找到杨美丽,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狠毒的女人。王国栋也一再保证,只要有消息,会在第一时间与家人取得联系,就这样,在悲伤和牵挂中各自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轨道上。
半个月后,王小宇很久都不用了的微信又鬼魅般出现在家人们的朋友圈里。他那一张顶着板寸头,穿白色衬衣套黑色真皮外套,手插浅黄色西裤里的照片一出现,实打实地把王国安一家子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国安记得,王小宇以前的微信昵称叫“阳光少年”,照片虽然还是用的这张照片:头微仰着,眼睛看着前方,板寸头上的发丝湿漉漉的,像刚刚长出的豆芽,衬衫和皮衣搭配在健硕的身材上,黑白分明的底色,使得王小宇看上去既时尚又阔气。但是,昵称却已经改成了“为爱守候”。
自从“为爱守候”的微信号出现后,几乎在每天深夜的同一时间都会发布一条信息:怀念天堂里的你。
是谁会对王小宇如此用情至深呢?大家都很好奇。纷纷猜测,发信息者一定是个女人,而且跟王小宇有着非常微妙的关系。
这个猜想,让王国安一家又喜又悲。喜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像他们一样挚爱着王小宇,悲的是,侄儿死的太年轻了!如果他活着,他是该享受爱情,享受人生,过平常人应该要过的生活了。
当他们正为有这样的痴情者而感动时,微信号上的信息突然有了变化。那些固定不变的信息不见了,全是些莫名其妙的伤感文字。会不会是人家想不开了,正当他们担忧的时候,又一条信息出现了。这回明明白白写的是:“儿子,我对不住你!”这时,他们彻底明白了,在使用王小宇微信号的人就是王国栋。
在某个深夜里,王国安跟王国栋通过这样的一个电话。小宇走了,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总是陷入到这些沉重的回忆中去。这样下去,会越来越无法自拔的。
王国栋回答他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自拔,没有了儿子,我活着就只是一个躯壳。”王国安说:“你还有我们,我们也是你的亲人,也同样地爱着你。”
王国栋哽咽着说:“我知道,正因为有你们,我才勉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说,以前对儿子关注得实在太少了,这段时间看了儿子的微信后,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失职的父亲。
他跟王国安哭诉:“其实,他一直是渴望我去关爱的,尤其是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自己也生了病,还因为他母亲的遗产处理不当被人告上过法庭,他是孤立无助的,没有一个人去帮他,甚至身边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
如果王国栋不说,王国安至今都不知道,在王小宇身上竟然还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王国栋在那边哭,他在这边流泪,心里的自责就像刀子在切割着他的心脏一般,让他生生的感到疼痛。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在控制好情绪后,他低低地追问王国栋。
王国栋告诉他,就在一年前。一年前王小宇发现母亲得了癌症,情绪就一直不安。那些日子,是他一直守到他母亲身边,一直到她过世。他母亲的遗体是他一手处置的,等安葬完遗体后,他因为要出去工作,就自作主张将母亲留下的一处房产廉价卖了出去,却不知道,她母亲曾经还有一个恋人,那人突然出现,说房子是他母亲和他共同买的,所以房产他也有一份,便要求王小宇分一半房款给他。但是,王小宇已经把卖房的钱用来归还了安葬他母亲的那一笔费用,剩下的部分也被他花销在其他的地方去了。拿不到钱,那人就把王小宇告上了法庭。
他应该是得了抑郁症,很长时间都有自杀的倾向。他在微信里发得最多的信息就是:妈妈,我想你。或者是妈妈,你在天堂好不好?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妈妈,请带我一起走吧!
或许真的是生无可恋了,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放浪了起来。有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他真的在外边做模特,其实,他是在到处乱交女朋友。从一些信息里,甚至可以判断,他还有过被富婆包养的一段历史。
王国栋在王小宇的微信中就找到了很多来自香港的照片,每次取景都来自奢华的别墅抑或高级酒店和宾馆。这些如果是以王小宇自己的财力,就算住一个晚上的能力都做不到。可这种场景在他的空间中相继就出现了长达半年的时间。王国栋不得不疑窦顿生,究竟是谁在用雄厚的资金在支撑着儿子呢!带着种种疑问,他一步一步地朝前深挖了过去。终于,在王小宇的一些私密空间里,他看到了他这半年来的行动记录,尽管这些记录中,没有赤裸裸地色情表露,但从那些所谓的恋情和暧昧的词汇中,他已经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儿子走的就是一条令人不齿的色情之路。
就是从这开始,王小宇就生病了,并且,很快就没有了往日的风范。他从厌食到骨瘦如柴,几乎只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
他开始跑医院,有时是长时间的低烧,有时是为了身上的那些该死的带状疱疹,在一趟趟跑过后,他似乎绝望了,整天都在喊要自杀,甚至有好几次都已经实施了自杀,却又在服药后,又忍不住通知离他最近的朋友。
一切似乎都非常清楚了,王小宇究竟是因为何而死的,这已经是不言自明了。不管是王国安还是王国栋,此刻都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这样的话题,谁都不愿再说下去,拿着电话的手,却是始终控制不住的颤抖。王国安能够深深地体会到王国栋此刻的心情,悲伤、悔恨甚至耻辱,这些情感交织着,足以将本身就满身伤痕的王国栋重重地击倒。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想再失去了。因此,他告诫王国栋,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6
烦心的事一桩接一桩的来,在劝过王国栋后,王国安自己深深地陷入到了无法自拔的焦虑中。因担心丈夫出事,黄琴琴独自作主,报了一个去新疆的旅游团,团费很便宜,两人加一块还不到2千。
到旅行社签合同的那天,他们说是先把钱交上去,以便旅行社在网上统一订购往返机票,并约定,出发日期在一周之后。
回到家,黄琴琴兴冲冲地把去新疆旅游的事告诉王国安,王国安却有些不愿意,说家里本来就经济紧张,哪还有闲钱出去旅游。后来在黄琴琴的反复劝说下,终于松口答应,一起去散散心。可眼看着旅游的日期就要到了,旅行社却打来电话,说他们的行程被取消了。一问原因,才知道,法院在案件判决执行后,将杨美丽和王国安都加入到了失信人的黑名单内。
什么叫失信人黑名单?王国安一听就来气了!他说案子都判了,钱我也出了,怎么就成了失信人呢。旅行社就回答他们,这个你们要去问法院,而且最好是问清楚,如果真成了失信人,不仅仅是限制出行,怕是儿女都要受牵累了。王国安一听就晕了起来。
当天,他就打电话给自己的主审法官,问有没有失信人这回事,他的主审法官就告诉他,他的名字的确在失信人名单内,因为,杨美丽的那笔贷款还没有还清,等全部还清了,黑名单也就解除了。不过,他提醒王国安,因为被设置过黑名单,对他以后的个人信誉、包括银行贷款都会带来一定的影响。
这莫名其妙的限制规定,让黄琴琴和王国安愤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本来还打算借着出去旅游散心的两人,反而又舔了一桩堵心的事。不过经历的多了,也不再在乎多这么一桩,既然被限制了,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了。让他们头疼的是,交到旅行社的那笔钱,人家居然以他们违约为由,不准备退了。这是不趁火打劫嘛?黄琴琴说什么也不干,硬是在旅行社软磨硬泡地搞了大半天,好话丑话说了几箩筐,才把钱给拿了回来。
有钱的时候,手头花钱就没过准,现在没钱了,每一分钱都是掐着过。儿子那边,生活费一分不能少,过日子,该买的还是要买,同事朋友亲戚家的红白喜事,该扯上人情的,还得继续扯上,还有为儿子从银行贷来的学费,每月的利息都得按时付。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七扯八扯,再怎么划算着用,总也应付不过来。
这天,黄琴琴刚提着一菜篮子从外边回来,嚷嚷着,物价又长了,真没法活了。一看,家里边还坐着一人呢。那人正坐在沙发上和王国安在讲话,听到黄琴琴的声音,抬头叫了声嫂子,脸上的笑容却很不自在。
“这不是高总么?怎么舍得抽空来坐啊。”黄琴琴赶紧招呼着去沏茶。一杯热茶出来,发现人家还拉黑着一张脸,很不高兴似的。
她就问:“这是怎么啦?”
可谁都不理睬她,像没听见。
等她一离开,却又叽里呱啦地说开了,只是声音都压得很低,显然是怕他们的谈话被黄琴琴听了去。
人一走,黄琴琴就追问是怎么回事。王国安还在黑着一张脸,但嘴里却说,没事,人家只是路过这里,上来坐坐的。
可没过几天,老高又来了,这回就没有再躲的意思,开口就说:“大家是多年的兄弟了,当初也是冲着这份兄弟情谊才将钱借给你的。”
黄琴琴一听就吓了一跳,她问王国安,什么时候又背着自己在外边借钱了?
王国安红着脸不肯说。她就问老高,说,高总,王国安什么时候在你手上借的钱?
老高为难地看着王国安,王国安只好自己解释,是杨美丽让他去借的,已经三年了。杨美丽本来打算一年就还的,可到现在都没有给人家还回去。
黄琴琴一听就急了,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见王国安不吭声,扑过去就打他,说:“这家里你还嫌折腾得不够,为了一个杨美丽,你已经倾家荡产里外不是人了,现在又来一债主,你还让我活不活?”说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黄琴琴的哭闹,让老高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劝了劝黄琴琴,转身跟王国安说,无论怎样都得在一周内把那20万本息还给他,他说,家里出事了,等着钱救命,这也是被逼得走头无路了,才来找他们还钱的。
人家都说得客客气气了,王国安没有理由回绝他。他答应,一定会尽力去想办法,争取把钱还上。
可老高却不太满意,他说,不是争取,是一定。
王国安只好跟着说,一定,一定。
可拿什么去还呢?话说出去了是收不回的。王国安躺在床上,又是一整夜都没睡。他喝了会酒,也抽了好几次烟,可头都想烂了,就是想不出办法来。后来,他看天花板的时候,突然想起,还有这套房子可以变卖的,就横了肠子,一早起床,就跟黄琴琴说,要将这套房子给卖了。
黄琴琴开口就骂他神经病,说,卖了房子住哪?
王国安说,房子可以暂时租,但老高的钱不能不还。
不管他怎么说,黄琴琴就是不答应,她说你要卖房子,我就要跟你离婚。说着说着,就数落了起来,特别是说起这段时间跟着他东奔西跑,为了找杨美丽,弄得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说到伤心处就止不住的大哭了起来。
王国安两眼红红地看着她,说:“我知道对不住你,让你跟着吃苦了。当初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去干这些傻事了。”
黄琴琴甩了一把鼻涕,说:“我当初拉都拉你不住,硬是脑壳进了水了!”
王国安说:“我是脑壳进水了。老婆,我真知道错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是再后悔也翻不回去了。老婆,你看,这些日子,我们找杨美丽找得多苦,就因为她不讲信任,害得儿子的书都差点念不下去了。现在老高家比咱更糟糕,等着钱去救命呢!咱可不能像杨美丽一样,过河拆桥,见死不救。”
见黄琴琴哭声小了点,知道她心软了,又劝导她:“咱先卖了房子,把老高的钱还了,算是关键时候帮了他,他也会记得我们的好。要是不还,人家只会说我们不守信任,不讲义气,到时,个个指着脊梁骨骂,那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再说,老高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要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还上钱,家里真出事了,还不找我们拼命?”
他的这番话说得黄琴琴心里谎慌的,要真出事了,老高指不定真的会闹上门来的,到时纵然有天大的理由也说不过去。
她蔫蔫地问王国安:“那咱住哪?”
王国安说,先找地租个房吧。就一室一厅就行了,反正就咱俩,用不着住太大。说完又将黄琴琴抱进自己怀里,在她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一口,非常动情地说了句:“老婆,谢谢你,谢谢你的深明大义。”
几天后,在中介的推介下,房子终于卖了出去,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清苦,但至少省去了被债务纠缠的烦恼,只是突然寄人篱下,让两个人都必须要重新去适应一段新的生活,他们都暗暗地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延续得太长久了。
日子在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很快又到了新的一年。过年的时候,王国栋从内蒙打来电话,他说已经找到了杨美丽,并且两人都很努力地在赚钱,他们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尽快把所欠的债务一一归还到位。
这个电话虽然不能够给王国安一个绝对的承诺,至少,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丝希望的光亮,透过这一丝亮光,他仿佛看到,曾经那个温暖的家,正在敞开大门等着他们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