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时候,我失业在家。有一天,百无聊赖之际,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市火葬厂招临时工一名,待遇优厚,要求18至35岁之间,男性,身体健康,胆大有经验者优先。
顺便介绍一下,我,张斌,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七十公斤,学历专科。我是学工业民用建筑的。当年,房地产进入政策调整期,我任职的一家小公司率先进行资源整合,我因此失去了工作。虽然一年下来,我的建造师证,也能为我创造几万元的收入,但我的房贷仍然使我入不敷出,经常弄得我焦头烂额。找工作是我创收的唯一出路。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来到了市火葬厂。火葬厂呈方形,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各有一公里多。只见里面到处是绿化树,几栋宽大的四五层楼的白色房子掩映在树林里,呈南北向依次分布,前边是吊唁大楼,后面是冷冻楼,再后面才是焚化楼,办公楼在吊唁大厅的旁边。外面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吊唁大楼旁边的停车场里有不少的各式车辆,一些陪同死者前来,送最后一程的亲友在院内的公路上逡巡着。我感觉我的内心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不适。
火葬厂的主任接待了我。主任姓王,名叫王作明,他是一个半秃的中年男人,穿着西服,脸象一块平板,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向我说明了工作性质和情况,也交待了任务。主任告诉我,我的工作就是守着这一片场地,属于内部保安性质。只要我愿意,明天就能来上班,交接班时间为当晚的午夜十二点,工资为每月两万,月底发放。有事的时候,要巡查整个火葬厂,还要配合火炉工搬运尸体,没事则通晚可以休息,但不能躺下睡觉。他问我要不要见一见另一个保安师傅?我说不用了,反正早晚都能见得到,见他干什么?王主任听了也没说什么。
他问我:“你为什么来这里应聘?”
我想都没想就说:“火葬厂工资高,活也轻松,几乎不需要技术含量,而且基本上都是与死人打交道,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事斗争。”
他又问:“你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我说:“我十来岁的时候,父亲死了,母亲一个人要负担我们五兄妹的生活,压力非常大,为了补贴家用,经熟人介绍,我曾经找过一份在医院的太平间守尸体的工作,因此,也算得上是有经验的人了,根本不怕什么鬼呀死尸的。”
听了我的话,王主任沉默地点着头。当场我就表示,完全接受主任提出的要求和条件。从他的表情看上去,王主任对我也是挺满意的。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招一个工也很难,尽管工资高,但愿意来的人寥寥无几。
一下子就找到了新工作,我简直高兴极了。第二天傍晚,我趁着手里还有几张红毛,就请几个兄弟好好地撮了一顿。我们几个小兄弟都是社会上混的穷哥们,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和职务,打工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收入最高的是一个送快递的外卖小哥,收入最低的无业在家吃低保。我们经常过来聚聚,吃吃小龙虾,喝喝小酒。他们听说我要去火葬厂工作,竟然都异口同声地调侃说,斌哥,你小子真胆大,找到工作了,可喜可贺啊。不过,你可千万别被女鬼给抓走了,要知道,你可还是童子身啊,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的,不容易。
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天竟然下起雨来。我们坐在小酒店里胡吃海喝,一场酒喝得哥几个昏天黑地,转眼就到了深夜。忽然,我转念之间想到,今天还得去市火葬厂上班呢,还好刚刚过了十一点,打车过去,一个钟头足够了。我连忙把单买了,与他们告辞出来,正好一辆蓝灯的士停在饭店门口,我连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火葬厂。他脸色马上变了,愣了一下又说,去那边至少要两百。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两百就两百,只要你能在十二点以前将我安全送达,就没问题。司机没有回应我,反而犹犹豫豫地说了不少拒载的话。我正要跟他讲道理,说服他上路,毕竟时间并不很充分,按照正常情况,从城北到市火葬厂必须要四十多分钟,何况路途上有十来个红绿灯呢。又一想,如果他不愿意去,我另外再打辆车好了。然而举目四望,并没有第二辆车过来。而正在这时,司机突然接到了一个来电,他嗯嗯地答应着,等电话一挂,他竟然很轻松地对我说,我们走吧。
在车上,我一边跟司机说话,一边看着外面的夜景。夜色黑沉沉的,马路上的路灯一盏一盏从我的身边飞掠,三四辆开着的夜车也与我们相反的方向擦肩而过。刚刚下过雨,出租车内的空气很沉闷,我递了一根烟问司机,你抽烟吗?他将烟接了过去,我们打开车窗,向外喷着烟雾。
车开着开着,居然又下起雨来,气温急速下降,冷风从车窗灌进来,让衣裳单薄的我全身感觉冷嗖嗖的,我赶紧合上车窗,烟很快剩下了小半截,被我扔了。我抱着双臂说,师傅,你开快一点,他果然加了速。我想,到了火葬厂就好了,那儿应该温度会高些,再说,我可以穿上厚实的保安工作服,那就不会冷了。
我们一路经过了十多个路口的红绿灯,终于,五十多分钟后,司机说,火葬厂到了。我付足了车费,下了车,进了火葬厂日夜敞开的大院子。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有些湿,路灯明晃晃地照着几栋白色的房子。走了大约五十米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于是回头看了一眼,朦胧中看见,送我过来的那辆的士并没有离开,反而,的士司机正下了车,靠在车窗边吸烟。那车停在一片树林下,枝叶密密地遮盖着,从我这个角度望去,如果不细看,不会发现那儿有一辆汽车。他为什么不把车开走?这是要干什么?这半夜三更的,火葬厂也没有回头客吧?
我也没有多想,扭转头径直往前走去。因为白天来过,所以很快就找到了值班室,跟上一班的师兄交接班。值班室恰正在我下车的地方的东北方向,离那儿大约有两百多米。师兄自我介绍说姓蔡,名叫蔡扈生,看起来他的皮肤较黑,年龄大我十几岁,比我高半个头,是一个长相有点凶恶的人,眉毛呈倒八字型,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圆圆地瞪着我,眼睛周围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示出他经常熬夜。
我换上了工作服,开了一支烟。两支烟明明灭灭。
蔡师傅闻到了我满身的酒气,问我:“你喝酒了?”
我点点头说是。
他说:“你是不是害怕?”
我笑笑,翘翘下巴解释说:“您说哪里话,我从小就没怕过。几个发小,聚一聚。”
蔡师傅严肃地说:“虽然我不是你的师父,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上班时间不能喝酒,这里有明文规定的。酒喝多了,容易出事故!”
我唯唯答应着,表示接受他的批评和建议。
蔡师傅带着我在整个院子里转了一大圈。树影幢幢,夜风悉悉,办公楼的五楼灯火通明,楼下却是一片漆黑。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车流声和火车经过的声音。
蔡师傅介绍说:
“大门外是一条东西向的省级公路,夜晚有不少经过的车;东北往东南方向有一条老火车专线,京广线从我们这儿经过。我们是去年刚刚从原来市内的地址搬迁过来的。因为老火葬厂那边要搞房地产开发,必须把地皮空出来。新建殡仪馆平板炉有六个,烧一具尸体用时四十五分钟到一小时。我们为客户提供遗体冷冻、运送服务,后院有个专业车队,有大、中、小型汽车可租用,省内通用,服务台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后面的库房还可以存放骨灰,提供优质的骨灰盒、花圈、寿衣寿帽等各式各类的殡葬用品;吊唁大厅则承接一条龙殡葬服务,提供殡葬礼仪、灵堂布置、摄像等服务;提供寿衣、骨灰盒、花圈、祭祀用品、净身、更衣,配备单体式遗体冷藏箱。另外还可代办市、区、县国营公墓,选墓,火化、安葬等服务,免费专车接送。”
我问:“您应该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很久了吧?”
“二十多年了,也习惯了。”蔡师傅有点感叹地说:“一年到头,我们要送走大约三、四千人,基本上平均每天要烧十来个人,最多的一天我们烧过二十多个。12345 >> 审核编辑:欧阳梦儿 推荐:欧阳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