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独自走在下雨的黑夜里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早上，凌晨五六点钟，天还没有亮，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尽管知道出来太早，我却没有回去。
路是昏暗的，路上没有灯，只有不远的前方那户杀猪的人家，灯在亮着。猪被几个大汉按倒在当街，嚎叫声越来越小了。经过的时候，我看了它一眼，它的血顺着脖颈上的伤口汩汩往外冒着，盆里已经有了大半盆了。这景象看着不是那么让人高兴。它那伤口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杀猪的那家人我很熟悉，姓李，人家都叫他老黑，以杀猪卖肉为业。他有个女儿和我同岁，曾是我的同学。这天上学天还没亮，我却没去找她，就是因为看见了他家在杀猪。从这天起，再去上学，我宁愿绕道走远路，也不愿意走这条官方大道了。这条路上有两家都是杀猪卖肉的，还是近邻，我要避开杀猪的场面。
本来我的头脑里一直盘旋着一首歌曲，这首歌曲就是《我》，走在那样天还未明的路上，我的脑子里盘旋着这首《我》：
独自走在下雨的黑夜里
是雨是泪我也分不清
每天每天都会问自己
今夜梦里会不会哭……
听这首歌的时候，我不谙世事，却觉得这首歌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梦也没有爱的渴望更没有问过自己，我只有孱弱的身体脆弱的心灵，当时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身体好起来，不要总是生病。
提到生病，那时的我总是泪水涟涟。
坐在灶台前帮妈妈烧火的，听着妈妈和邻居说话，问到我的病，我听见就哭了。
那时，我时常会哭，哭得妈妈懒得再看见我。谁看见我那时的样子，就会觉得活着没有希望。我脸上没有血色，瘦得颧骨高耸，体重只剩七十斤，一顿饭只吃得下婴孩的一碗稀饭——就算是这样，也常常因为胃里堵得慌，上个厕所也会吐掉一半。……
本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阳光灿烂明媚鲜妍的年纪，身边的同龄人都是充满着朝气和阳光，健康而活泼的。可是我总也好不起来，我总在生病。悲观的时候，我想我这样子大概活不过三十岁吧，如果我真的死了，爸妈应该难受极了吧。
因为畏惧死亡，畏惧死后家人的伤痛，我更加害怕生病。我在这首歌里徘徊，总觉得这个唱歌的人用尽了气力在那里安慰我这受了伤的心。
那不是1993年，1993年王杰已经在央视春晚露过面，火过了一把。1993年我还没有像那一年那么多病，我还没有拥有他的这首歌，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过了火候，沉寂了。所以可以说我当时对这个歌者简直一无所知。现在想起来，那一年应该是1995年吧。
1995年，王杰已经沉寂下来。他的专辑，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只听过他的单曲《回家》《心痛》和《我》。这几首歌，我最喜欢他的《心痛》，那时候经常唱，高调的地方却总是唱不上去。就算是那样也还是要唱。
仿佛是刚刚在内地火起来的王杰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尤其是对于地处偏远农村的我，更无从知道什么娱乐圈动向。
02惦记这一些
1999年秋天的风吹过我们年轻的脸庞，我和二黑站在偌大的操场上，对着一个长得很像王杰的校友的身影感概，长得可真像啊。
这一年我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一台小型收音机，一天听收音机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一首霸气十足充满了绝望而又不完全绝望的歌——《伤心1999》。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是王杰回来了，只觉得这歌，太那啥了，太让人震撼了。而且和他之前的那些歌相比，风格简直太不同了!
那一年，王杰的歌迷高兴坏了。我并没有这种兴奋感，因为我不是他的歌迷。他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变得这么厉害，我不知道关心，也无从知晓。
这期间，我听过不少人的歌，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我只要是听上去好听的歌就会来听，没有什么追星和粉丝的概念。更不要提专门要去参加什么演唱会一类的事情了。
那年，我只知道王杰又出来唱歌了，他的一些合辑在内地也屡见不鲜，就跟着潮流买过他几盘卡带。
彼时重温他的老歌，心境不复当年，那年听他的歌感觉就像在听一个个故事，这些故事他用心在唱，他那略带沧桑和高亢嘹亮相结合的声线，和别人也迥然不同。只是听他的歌让人清醒，在这些我并不了解背景的歌声里，稀里糊涂地，我听成一个个美丽凄婉的故事。
天真的我把他用心来唱过的歌词，当成一个个伤感的故事，扩展成一个个属于自己的小故事。至于这些故事当年是怎么扩展的，我并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了，只记得当年那个扩展故事的劲头。
大黑见我如此，便笑对我说她哥就知道一个王杰，卡带永远只有王杰，百听不厌的王杰。当时我感觉纳闷，只听王杰，这在我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但后来到了网络如此发达的年代，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只听王杰……
03今生今世无怨无悔
2009年，见到久违的大黑，瞬间让我明白，当离开校园以后，我们在彼此的轨道上会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随意调侃的年代。
我对她从不曾忘怀，她的诙谐幽默，博学多才一直都是我望尘莫及的。因为自身有着不可避免的性格缺点，说句实话，我和她都属于在生活中不太好相处的那一类人。不同的是她机敏善辩，而我木讷拙舌。虽然我们共处一室几年，但是我们的友情从未彼此成全过，那短暂的交集实在是上天不太留神的安排。
我对她的惦念，多停留在她对我讲起她哥只听王杰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在我，那单纯的感动始终停留在最初那个神秘的笑容背后。多年之后我从她意味深长的笑容中才恍然明了，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一生初心不改，这人得有多大的魅力才行啊。
而王杰和他的歌，就是很多人的初心。他个人的经历够写一本厚厚的书，还是超厚的那一种。他唱的每一首歌的背后，都有他真实的人生。他是用生命来歌唱着的，承载他生命之歌的首首经典，加在一起似乎也不足以概括他这一生。
纵然年华已逝，他说“我老了……但是我依然不忘初心!”(2020年4月9日)
其实，初心之可贵，亦是人心之可贵。所以，爱他的人依然爱他。不喜欢他的人也阴差阳错地喜欢起了他。
“无论输，无论赢，来生再续悲和欢，今生今世无怨无悔”，他在《决战》里这样唱到，这首并不太出名的歌曲，宛转的悲伤和深情，唱尽多少人生悲和欢……最喜欢他此时的沉稳和成熟，他这张专辑也百听不厌，内中除了《决战》，《回首梦已远》《聚少离别多》也是个人经常单曲循环的。尽管如此，就像我，听着这些歌，根本无法想象，1994年的他，原来曾经离死亡很近，很近……
回望来时路，却原来，他那温暖的笑容背后，早多了常人无法体会的人生沧桑。
而回首那一年，我还不怎么知道歌坛上有他。除了1993春晚的《回家》，除了他如同根木头一样杵在台上用心地唱，除了他的瘦削和不般配的沧桑感，除了男孩子竞相效仿他的歌……我不知道那一年，他正经历着巨大的痛楚，因为那年他那笑容看上去如此干净，如此温暖。
经过了这一劫。然而，命运给他的更大考验还在后头。后来的事儿闹得大了，再出来时，他与从前判若两人。一度，他成了众矢之的。也就是这场灾难之后，我才算认认真真地去听他。
网上的消息，我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对于那些消息，我无从评价也不想评价，我始终相信这世上公道自在人心。
歌德说，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即便，被攻击到体无完肤，他依然对这世界怀抱着最初的善良，他问心无愧，无语问苍天，他只说他对得起他自己。当人们不明所以地乱箭齐发时，可曾想到过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也需要常人所拥有的一切，他被神话被传奇，本不是他的希望。他也只希望拥有一个平凡人的平常幸福。虽然唱过那么多的歌，他却说只有《上帝也哭泣》《我知道我是一个已经过气的歌手》最能代表他自己。
他不快乐，人生若此，他如何能快乐?你又让他从何快乐?没被命运击垮，已实属万幸。
如今，他虽然隐退，怀着初心不改的他，他的歌和他的人，会依然在这世间流传。喜欢他的人在，他那初心终不被辜负……他那歌声，嘹亮地穿透这世间，透过迷雾森林，闪耀着初心之光。
原本，世界如此繁华，时常盛放内心的荒芜。当蓦然回首，那些来时路，可忆得初心为何?漫漫长路上，红尘故事中，能清晰的又有几张面庞?人生，本来是聚少离别多。
所以，现在看来，即便是一首歌，喜欢一辈子，亦不是易事。当世事无常，千转百回之后，才觉出这世间快乐原本稀少，因为稀少，更可值得珍惜。
2020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