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一本散文集，全是写猫的，算是各种可爱的猫咪都见过，轻易不会对一只猫感兴趣了。然而看了黄敬光笔下的猫，仍然觉得非常可爱且特别有趣。而且，真心喜欢敬光的文字。
但是我不喜欢那只猫的名字。那么可爱的生灵，凭什么管人家叫烂皮?我知道敬光写的是真实的猫生，也知道他们全家与那只猫有很深的感情。但是为了避免一开头就让读者对一只原本非常可爱的猫咪心生厌恶，可以用化名啊。所以我的这篇文章，未经作者许可，猫的名字变成了“警长”。文章的标题嘛，就简称《猫生》。
文似看山不喜平。《猫生》的好，首先好在一波三折，悬念迭起。开篇先说小区环境，各种好，几乎就是都市田园。问题是，如此好的环境，不光是人喜欢，老鼠也喜欢。随着大批老鼠闻讯而来，老黄一家麻烦大了。
无须引用原文，我在那个小区住过，同样是一楼，完全知道鼠辈有多厉害。我家的老鼠跟黄家的老鼠一样，从来不挑嘴，鞋袜，衣服，食品袋，见啥咬啥;排水管，进水管，这管那管，塑料的也好，铁皮的也罢，统统咬断。这一来不是漏水，就是漏气，各种管道换了无数遍。
搞笑的情节来了。敬光的夫人肖队喜欢烤面包，明晓得家里老鼠多，照样大张旗鼓地烤，这就相当于打广告了。——“满屋子里都是烤面包的味道，非常香、甜”......无须明星代言，“只见几个大得像猫一样的老耗子带着一群大耗子、小耗子，从不同的地方拱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们的面，不管不顾的，醉醺醺的，大摇大摆的，明目张胆地向着烤面包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全家动员，“耗子药啊，粘鼠板啊，打鼠夹子啊”，好一场旷日持久的人鼠大战。结果是，敬光一家完败，万分后悔当初的选择，而且预备动迁。
前面是铺垫。关键时刻，猫就要来了，可爱的“警长”即将闪亮登场!
不过还早，你还得与敬光一起耐心等待，一个朋友在农村的姐姐家里有一只猫正在怀孕，等生下小猫来可以送他一只男猫，鼠情再急，“警长”他妈不急。
四川人说猫喜欢用拟人的手法，不说公母，也不说雌雄，说男女。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妈妈“逮耗子很凶”，而“很凶”是会遗传的。很凶的猫与老鼠相遇，剧情一定很精彩。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等到小猫咪生下来，小猫长到刚刚足月的时候，朋友就送来了。朋友说，猫咪越小越容易养家。我们看着粉嘟嘟、肥妞妞的小猫，路都还不怎么会走的样子，都在担心是否养得活。”
千呼万唤始出来。“警长”终于“出来”了，满月了，逮耗子来了。“我们”或许用不着搬家了!
四川有一种说法叫“猫喷痰”，大约是猫遇到敌人时发出的警告。据说厉害的猫在地面，只要一喷痰，梁上的老鼠就会吓得掉下来，直接坦白从宽。“警长”果然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很凶，还没学会喷痰便有了震慑力：“有了那奶声奶气的猫叫声后，耗子真的就少了。”奶声奶气地叫也是猫叫，叫得老鼠心惊胆战。
然而，想象中的猫鼠大战还来不及发生，我们的“警长”就出事了。猫咪毕竟还小，不知道江湖险恶，不知道粘鼠板也会粘猫(我怀疑这是作者留下的伏笔)，恰好过去主人布置的粘鼠板尚未清理干净，他被粘住了。
把小猫从粘鼠板上拨下来。用酒精和香蕉水融解胶水。小猫奄奄一息。小猫死去活来。小猫皮开肉绽。小猫险象环生。——一步踏错，步步惊心!
好在，“经过她们十几天的精心呵护，招财那皮皮翻翻的肉身逐渐红亮起来，毛毛也冒了出来，除了惹人疼也开始逗人爱了。”——疼爱疼爱，疼而且爱，这一笔当属“神来”。
然后，且听下回分解。
《猫生》诸章，我以为第一章写得最精彩。
第二章是花絮。很好看的花絮。
首先值得欢欣鼓舞的是，“警长”不负众望，成功地捕获了一只小老鼠，狠狠地打击了鼠辈的嚣张气焰。其二更应该皆大欢喜，因为“警长”不仅大难不死，而且没有留下后遗症，而且是一枚帅哥：“恢复过来后，褪光了的毛发也逐渐长出来了，而且是典型的中华田园猫，它们有一个统一的非常好听的名字：金被银床，而且是越长越漂亮，越大越可爱了。”
坏就坏在太可爱。因为可爱，便受宠;因为受宠，便娇气;因为娇气，“警长”便失去了阳刚，成了可怜兮兮的娘炮，成了不男不女的小鲜肉。
“警长”毕竟是男猫，毕竟有雄性荷尔蒙，长大成猫之后要去拈花，去惹草，去争风，去吃醋。而外面的世界是丛林。外面的世界需要尖牙利爪，需要野性。
“有一年，它细长的尾巴竟然被咬穿了一个洞，血鼓铃铛的后半截尾巴明显歪了，差点就被咬断了。肖队给它敷药打针了好长时间，后来，慢慢地才逐渐可以摇尾巴，那一阵子，尾巴就是它的痛点，摸不得碰不得的地方，看着任何人都是愣眉愣眼的。现在，它的尾巴都还是有点歪。
“有一年，它的耳朵、眼睛都被咬坏了，化脓了。
“有一年，它的后腿被咬坏了，像跛子一样拖起走了好几个月。
“今年，唉，它的左眼睛上面又被咬了一个洞，嘴巴左边也被撕开了好长的口子。最近几天它都躺在那个它喜欢蜷成一团的彩色篮子里一动不动，吃点东西都要分成几次来吃，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是嘛，吃东西时嘴巴要痛，不吃又要饿肚子，再加上它的心情肯定不好，导致食欲不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警长”总是雄赳赳地出去，灰溜溜地回来。这几个排比段落，作者没写一个“惨”字，却惨不忍睹，读来好教人唏嘘。
我们看到了失败的猫生，同时也看到了主人对失败者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一只猫清洁、消毒、打针、包扎，那种爱，没有丝毫功利色彩。不仅仅是爱，通观全文，感触最深的作者的一颗童心。他就像一个孩子，时时刻刻观察着猫咪的一举一动。
还好，在猫的世界里，“警长”同样得到了爱。细心的主人发现他很快就谈了两个女朋友，一个花猫，一个白猫。主人很欣慰：“在女猫的眼中，也许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至少有点废帅废帅的吧。”
《猫生》的第三、四章是合集，且仍是花絮。
很喜欢《小猫抓鱼》中的一段文字：“一天上午，我在卧室里看书，累了，无意中，眼睛越过了窗户，看到了围墙，看到了围墙下面的假山，看到了假山上面盛开的花，看到了假山与水面连接处……不对不对，怎么有一个像猫脑袋的东西呢?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烂皮正全神贯注地在那里狩鱼呢。你看他把孔(撅)得老高的屁股藏在假山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两只前爪，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
这是一段极富画面感的文字。由远及近，由全景到特写，层次分明。想象中，作者扛着一台摄像机，镜头缓缓移动，慢慢推近，直到那不务正业、贼眉鼠眼的猫咪进入画面。最后是大特写，一双死死盯着水面的猫的眼睛。
总而言之，《猫生》写得好，“警长”真可爱。
最后说一点不足。首先是前后不统一。看惯结构严谨的第一章，再看花絮，没有情节线串连，会觉得比较杂乱。再就是内容太多，越到后面越松散。亮点多了会互相抵消，结果是没有亮点。也许是作者太爱他的猫咪了，每一个侧面都可爱，每一个故事都难以割舍，因此恨不得把所有的“先进”事迹都写进去。
我想，敬光其实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是没管住自己的笔。
2021年11月12日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