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奇奇在一天天长大，整天在外面东逛西游，老爹朱福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幸得祖宗庇佑，家境还算殷实，有良田千亩，爷辈还出过秀才，人称“朱茂才”。爷爷年纪轻轻就参加了乡试，论水平本可成为举人，可结果被人举报作弊，只是因为鞋底下不小心粘了一小片纸带进了考场，判为作弊，被皇帝知晓，革去了功名，贬为庶民。从此，朱茂才情绪一落千丈，他发誓，今后他若娶妻生子不会教儿子半个字。就这样，奇奇的爸爸朱福贵大字不识一个，成了典型的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掐蛐遛鸟只要是好玩的东西样样在行。一转眼都到了而立之年还没成个家，爹妈只能干着急，可是急也没有用啊，儿子不急，光他们急有什么用?直到老爹朱茂才背过气去，他还是光棍一条。不是他娶不到老婆，而是他想多玩几年。从此家里虽有诗词文章数万篇，可是没有一篇是他认识的。
好在朱福贵在老爹死后，有了危机感，立刻接过所有的田产，小心经营，在这方面他天赋异禀，获得的财富远远超过朱茂才在世之时。可是问题来了，自己是个大文盲，如今儿子奇奇在自己的影响下，也不喜欢读书。到了入学的年龄，本来要到私塾先生那儿去好好读书，可是现在的他贪玩成性，这样下去那还得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去请当地有名的老秀才孔玉圣当孩子的老师。这个老秀才文章、书法都很了得，曾经与朱茂才同时获得秀才资格。后来，几次乡试未能及第，从此他看清了官场的腐败与黑暗，便放弃了做官的念头，一心教书，不再参加科举考试。
朱福贵说明了来意，老秀才也不好拒绝，毕竟他的好友朱茂才曾经进省城参加乡试时资助过自己，而且这次朱家给的待遇也非常高，每年十石稻子。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但前提是每天上门教书，只教半天。一来，奇奇要玩半天，老先生下午也要回去教其他的孩子。
第一天上午，孔先生教奇奇写了一个“一”字，奇奇很快就学会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老先生也微笑着点头——孺子可教也。第二天上午，孔先生教了一个“二”字，在“一”的下面加一横就行了，奇奇又轻而易举地就学会了。他想：哦，“二”字就在“一”字的下面加一横，我明白了，原来很简单嘛。今天很快就完成了学习任务，师生都很开心。第三天上午，先生教了一个“三”字，没一会儿工夫奇奇就学会了。这回还是一个道理：在“二”的下面再加一“横”那就是“三”，这也太简单了吧?那“四”呢?不用教了，他全会了。这回先生非常高兴，连夸这孩子将来是状元的命。奇奇却露出不屑的神情：切，就这水平还敢教我?
这天晚上，奇奇神神秘秘地将老爹拉到房间里说：“爹，您看，这都是我写的字。其实学习很简单，我都学会了。不要再浪费钱粮请先生教了。明天就把先生辞了吧。”
朱福贵一听欣喜若狂，心想：我儿子真有出息。比他爷爷都要强，一学就会。
第二天，朱福贵果然将孔老师辞掉了。老先生临走时直摇头，连胡须都气得一抖一抖的。朱福贵为了表示歉意让家里佣人送了一石稻子给孔先生，竟被他给赶了出来。
“我教了一辈子书，没见过这样奇葩的家长和学生。”他等朱家佣人走后，自言自语道，“以后我就是饿死也不给这样的人家当老师。”
二
辞掉了老师，朱福贵到处吹嘘儿子如何了得，简直就是神童，一学就会，悟性极高。众人听到他的吹嘘之辞，有的半信半疑，有的一笑了之，有的深信不疑，毕竟朱家出过秀才。不过百般附和的却大有人在，因为有的人家想租种朱家的土地，有的害怕朱家在当地的强大势力，有的完全是想弄点喜酒喝喝——朱福贵准备为儿子办“出师”酒，只要是来道喜的乡亲，哪怕两手空空，没礼可随的都可以喝杯喜酒。
话说这天，是农历八月初八，一个非常吉利的日子，中国人讲究要发不离“8”，这回可是“双发”。
这朱福贵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会挣钱，人大方，不管是与富人还是穷人都相处得很融洽。所以，这天来道喜的宾客很多，不过大多是贫苦的农民，他们一来给地主家道喜，改善租种关系，等到荒年可以少交点租子，二来混个暂时性肚儿圆。人们将偌大的院子都坐得满满的，并且延伸到了屋外的小路上。导致往来之人，只能侧着身子经过，好在那时候胖子很少，不必担心过不去的问题。
这些宾客中也有一些达官贵人，他们坐在雅间，享受着高级待遇，这个可以理解嘛，毕竟人家不是空着手来的。这其中少了一位重要的角色——孔玉圣老先生这天称病不出，朱家专门派了管家去请，结果请了个寂寞。不过，管家真的听到老先生躺在床上“哼哼”之声，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假病。要是真去了，估计喜酒要变成寿酒啦。
“老爷，孔先生称病不来，好像真的病了，我听到他在床上哼哼呢。”回来后，管家如实报告。
“算啦，我已经尽到礼数，不来就不来吧。”
“是，是，是。”众人随声附和，“我们开席吧。”
在朱福贵的示意下，管家请来了少爷奇奇，奇奇要当众展示他的才华。
下人拿来了纸和笔，奇奇当众写下三个大字——“一”“二”“三”，工工整整，标准的楷书。人们不断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来，吟诗一首!”也不知道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多了一句嘴。一石激起千层浪，有的人等着看笑话，有的人揪着心。没想到这位朱少爷非常自信淡定，随手摘了院子里一朵黄菊花走过来，边走边撕：“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诗作到这里突然卡顿了，他的小脸窘得通红，正抓着脑袋拼命地想呢。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这时候一位很有学识的文人接道：“飞入草丛全不见。”
“哈哈哈……”众贵宾捋须一笑，“好诗，好诗。来，为少爷鼓掌。”
在众人的一片掌声中，奇奇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很有礼貌地说道：“爹，我就不耽误你们饮酒了，我去书房练字、作诗去了。”
众人直夸这孩子聪明、好学、讲礼仪，将来必能高中状元，成为国家栋梁之材。
待众人酒足饭饱离去之后，朱家渐渐恢复了平静，可桌上、地上全是垃圾。好在朱家佣人多，这点小事主人不必动手。朱老爷也喝得醉醺醺的，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奇奇的书房边，没听到半点动静，略一思忖，便推门进去一看，儿子手握着毛笔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哈喇子流得满桌都是。朱福贵笑得合不拢嘴：“嗯，这孩子将来必定能为老朱家长脸。”说完，又摇摇晃晃地去了自己的房间，一上床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工夫，呼噜震得满屋响。那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座巍峨大山，高高隆起，又绵延有序，沟壑分明。
这一晚，父子俩都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
三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往父亲的房间跑，父亲往儿子的房间跑，俩人在屏风处一左一右见而不识，都跑了个寂寞。
“老爹呢?上哪儿了?”儿子抓抓小脑袋站在父亲的房门口想。
“奇奇呢?上哪儿了?”父亲站在儿子的房门口抓着那没有几根头发的肥脑袋自言自语道。
于是俩人都低着头往回走，突然撞了个满怀。
“啊!”儿子尖叫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爹，“爹，我正要找您呢。”好在朱福贵的肚子上肥肉多，奇奇撞上去如同钻进了海绵里，疼是不疼的，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我也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您先说。”奇奇说。
“我昨晚上梦见你高中状元，当了大官，给我们老朱家脸上增光了。”
“爹，我也是做着这个梦。这也太巧了吧。”奇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用手指使劲地掐自己的大腿，疼。看样子，这是事实。父子连心，是大大的吉兆。
从此，奇奇开始摆烂，跟他老子当年一样，游手好闲，整天就知道掐蛐遛鸟，生活在逍遥自在之中。
一天，朱福贵有重要的事要请京城里的万大人代办。于是请儿子帮着写封信寄过去，儿子满口答应了。于是奇奇接到任务后第一时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写了一天还没有写好，老爷派人来人催促，得到的回复是：“还早着呢。”
朱福贵也不知道这封信究竟有多难写。反正他是一个大字不识，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深知这做学问的人不容易，再等等吧。就这样，奇奇在书房里继续掌灯奋战，忙得不亦乐乎。老朱实在等不及了，推开门一看，我的天啊!儿子一天都没有吃喝，佣人送来的几碗饭菜都放在一边，早已变凉。地上一片狼藉，全是奇奇写过的信纸，每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字。
老朱看呆了，他虽然不识字，但是也没有见过有人像儿子这样写信的——写信最多只需要几张纸就行了，怎么可能弄得满屋子都是纸呢?
“儿啊，你怎么写这么多啊?”朱福贵揉揉老眼疑惑地看着儿子问。
“爹，都怪你的那个朋友姓万，否则我也不用写一万个‘一’字啊?”
“啊?!原来你就是这么学的啊!”朱福贵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早，父子俩叩开了孔先生家的大门……
作者：安庆市十四中811班，200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