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殷国然:小学那些事

作者:殷国然   发表于:
浏览:79次    字数:276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95篇,  月稿:0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九岁那年,在我们村小学读三年级。那时候的农村学校,还实行留级制,学生升留级主要依据学习成绩。每个年级里,都有大量因成绩不好留级的学生。个别很差的,一个年级甚至留级二、三年。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我们村一位我喊干娘的有个二儿子,特别调皮捣蛋贪玩,不好好念书。那时家长们多是文盲半文盲,对孩子的管教作用认识不够,都是放羊式散养,老师对此无可奈何,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没了约束的孩子,白天黑地的疯玩,直到考试后看到试卷上的大鸭蛋才傻眼,我的这个干二哥即属此类。一年级课本中那句“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他整整读了六年,从磕磕巴巴到不拿课本张嘴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厉害呢。最后一个年头,当再次名落孙山时,干大哥看不下去了,把他臭骂一顿,然后找到二年级班主任——他的老同学,递上两盒“大前门”香烟,好说歹说,班主任总算给了老同学一个面子,干二哥才终究没把一年级板凳坐穿。

  除了干二哥这种极端例子的,还有更多保持留级优良传统,每个年级都要留级的,五年制的小学读完,年龄都到了十五,六岁,甚至十八岁的我也见识过。

  如此一来,按一年一级正常程序升到三年级的我,在一群无论个头还是年龄都比我大的同学面前,成了毫不起眼的小不点,寂寞的地坐在班级第一排的一个角落,就像一粒被谁不小心丢弃的草籽。

  教语文的班主任田淑敏老师,大概三十多岁,高个,瘦,双颊颧骨微突,大眼睛,薄嘴唇,讲课说话风风火火,对学生要求严格。听“师兄”们私下议论,田老师带的班成绩突出,每年都在几个年级里名列前茅,她个人也因此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正因如此,田老师对拉班级成绩后腿的学生深恶痛绝,对这些上不了趟的学生下手比较狠,搧头巴子掂耳朵属于家常便饭。说到这,他们故意用眼角的余光乜斜着我,鼻孔里“哼哼”两声。

  我的小心脏顿时“扑嗵扑嗵”一阵狂跳,在这些霸占尖子位置的留级生“师兄”面前,我这个小“师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与他们比不在一个量级,大概率会被搧头巴子掂耳朵。我深陷恐惧泥潭,生活得水深火热。

  可是这一天,很快来了。

  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那时每星期放假一天,只有星期日不上课)下午,一上课田老师说,今天下午两节课是作文课,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正式练习写作文。学会写作文很重要,是提高语文成绩的关键科目,所以你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另外如果会写文章,能从整体上提升你们的素质,让你们变得光彩夺目,长大后踏入社会,即使干和文字不相关的工作,也会受人尊敬。说罢,田老师详细讲解一遍写作文的方法和注意事项,然后拿起一本薄薄的小书(当时还不知那叫杂志),翻开来,抑扬顿挫地念起范文。连念两篇之后,田老师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当天作文的题目:课间十分钟。

  教室里安静下来,同学们笔走龙蛇,在作文本上“沙沙”的填方格。田老师端坐讲台上,一边默默看书,一边不时抬头环视一圈下边的我们。

  第一次接触作文课的我居然没听懂田老师的讲解,傻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脑子一片空白:作文?这可咋写呀?

  我小心翼翼瞄一眼旁边身后奋笔疾书的同学,再稍微抬头偷看一眼低头读书的田老师,不由沮丧地垂下脑袋,那一瞬间真有点万念俱灰:别人都会写,我怎么这么没用呢?耳边响起“师兄”们含沙射影的警告,心头又是一阵紧缩,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住,沉重的恐惧感小山般压过来,我喘息着,浑身燥热,感觉出汗了,内衣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极不舒服,连握笔的手掌里都汗津津的。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傻坐着,我要写!写不出来也要写!田老师就在那坐着,交不上作业,那可要挨揍啊!我心头“突突”狂跳着,忽然想起有一篇相同题目的课文,对呀!那不都是现成的吗!我比着抄下来不就行了吗!我一拍脑门儿,赶紧打开课本,找到那篇《课间十分钟》,依葫芦画瓢抄起来。

  抄着抄着,我又感觉不对:和课文全部一样,不就露馅了吗?哪儿我得改改呀!于是,边抄,边东改一句,西改一句,没多久,一页纸居然被我写满了。

  我长吁口气,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对自己人生的第一篇文章感觉还挺满意。不禁有些得意的抬起头,发现陆续有人拿着作文本走到讲台上,交到田老师手中。

  别人交,那我也交呗!我给自己打着气,拿着作文本过去,学着别人的模样交给田老师。

  到底心里虚虚的,在田老师接本子那一刻,我忍不住瞄一眼她的神情,还好,田老师微微一笑,显得特别和蔼可亲,我紧张的心情松弛了许多。

  回到座位上,我打开课本,复习前面的功课。刚一会儿,我听到田老师喊:“殷国然,你过来一下!”

  倏地,我头皮一麻,心头“咕咚”一响,仿佛一块巨石从高高的山崖掉进湖水里,溅起冲天水浪。我颤抖着,手脚冰凉,迈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捱到田老师面前,低下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茫然不知所措。

  田老师手里拿着我的作文本,只听她语气很轻的问我:“你这第一篇作文和课本上的那篇很像哦,还不知道怎么写是吗?”

  我有点意外,心里一个念头飞快闪过:田老师不像要打我的样子呀!顿时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胆子大了一些,我抬起头,看见田老师眼里含着笑,正亲切的盯着我。

  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赶紧又低下头,看着地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听到我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

  田老师伸出手,摩挲一下我的脑袋,很轻很柔,像春风拂面般让人舒服的声音再次飘进我的耳鼓:“不要着急,好好想一想,下课以后你做了哪些事,同学们做了哪些事,心里有啥想法,实话实说写下来就行了,不难的,很好写。”停了一下,田老师问我:“明白了吗?”

  我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我们男孩子摔面包,弹琉珠,嬉笑打闹,女孩子跳绳,抓石子,踢毽子,唱歌……数都数不过来的欢乐场景,如果这也能写到作文里,那真是太好写了!我马上抬起头,迎着田老师温和的目光,毫不迟疑的回答:“明白了,田老师。”

  田老师笑起来,把作文本递给我:“好!拿回去重新写吧。”

  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本子,刚一转过身子,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后来,我的文章越写越好,经常被田老师当作范文在作文课上诵读。我还发现,田老师搧学生头巴子,掂耳朵的事一次也没发生过,实属谣传,想来必是“师兄”们为了吓唬我们这些小“师弟”,从而树立自己的威严而耍的蹩脚伎俩。

  光阴荏苒,四十年时光弹指而过,如今的我,早把写字作文当做一生无可替代的乐趣。每每夜深人静,当年小学那些人和事,第一堂作文课的情景,田老师慈祥的面容,如沐春风的话语,总历历在目。我知道,无论如何时序更迭,留在生命最初的东西总难忘记,尤其难忘,田老师早早的,把作文真谛刻在我幼小心灵深处的那堂课。

  常年在外务工的我,春节回农村老家,听一些“师兄”讲,田老师退休后,一直在城里儿子家安享晚年。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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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风波 中秋节 殷国然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雅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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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2022-04-25 23:37
    美文苑
    作者一样遇到点拨的恩师。但在记忆深处也是充满美好,纯真的年代有着淳朴的气息,令人难忘,感慨万千!
    来自·福建省福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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