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乾华
盛夏时节，大雨磅礴。望着窗外如注的大雨，俯视街道上滚滚奔流的积水，我的思绪又飞回到了记忆中的童年。
儿时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涨水天，顶风冒雨在田野里打捞蹿水鱼。
鱼儿听不得水响。万物生长的夏季，水里的鱼儿特别活跃，在水流淌的地方成群结队戏水，上蹿下跳蹦得欢。农村人称这样的群鱼为“蹿水鱼”。
逆流上蹿的，称为上水鱼;顺流下蹿的，称为下水鱼。
家乡地处丘陵地区，一条小溪由东向西流过，溪水两岸山丘连绵，沟壑纵深，山沟里梯田叠加。夏天暴涨的溪水会漫进岸边的稻田，稻田里的水位高了也会溢出流进溪河，潺潺流水给鱼儿戏水提供了天然游乐场。溪水里的鱼儿蹿进田里，田里的鱼儿游进溪河里，给居住地的人们带来捕鱼的乐趣。
秋收过后，农民“三犁四耙”整理冬水田，蓄水冬灌，开春整田插秧。除旱灾年份，稻田里一直有水，溪河更不会干涸，这给鱼虾繁殖提供了良好的生长环境。春季鱼类繁殖时节，村民会在水里投放杂草、树枝或竹竿，方便鱼产卵，然后捞出附有鱼卵的杂草、树枝、竹竿投放到其他水域里，繁殖成鱼。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民种田使用农家肥，不施农药，田里微生物多，鱼食丰富，鱼儿生长速度快。繁殖力强的本地鲫鱼，春天孕育的鱼苗，到了仲夏时节，大都长成了成鱼。鲫鱼喜欢戏水，一旦下大雨涨水，溪河、塘堰、水凼、稻田等有水流淌的地方就有鲫鱼跳滩蹿水。
捞上水鱼时，操持捕鱼工具从水流的下游两米处逆水捕捞;捞下水鱼一般是用透水的织网或竹篓在滩口拦接。
天上下雨地上流。雨水流进稻田，水位上涨从排水口溢出，由高处往低处流，流向溪口。上沟田里的鱼儿也会随流水蹿向下沟田。稻田里涌入的积水排水不畅，容易决堤冲垮田埂，种田人会用工具在田埂上多开缺口排洪，在排水口安置工具透水拦鱼的行为，农村人称之为接下水鱼。接下水鱼简单、安全，不太费力气，把织网、竹篓、撮箕等透水工具安放在出水口，鱼儿就会自动落网。
接下水鱼的工具视水流量大小而定，水流量大，就用穿透力强的工具，水流量小就用密实点的工具。捞鱼的工具除了专业的织网，大多用简易的竹编篾器。为防止鱼儿逃走，一般要在渔具里放置些树枝、杂草阻挡。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单调枯燥，雨天捞鱼是件快活的事情。夏天我们特别留意观察天气变化，估计要下暴雨了，就提前准备好捞鱼的工具，安放在出水口，生怕别人抢了先。
捞鱼不分男女老少。胆大的、会游泳的就在溪河里捞，不会游泳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就在浅水滩、水凼，或稻田缺口处捞。捞鱼的人不畏惧恶劣的天气，哪怕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田野里，乡间小路上都能见到来来往往往的捕鱼人。小男孩们索性赤裸上阵，个个像泥鳅一样在风雨里穿梭，他们的勤奋往往让他们比大人们收获的鱼更丰厚。
邻居一患精神病的男性长辈，长得牛高马大，力气很大，擅使蛮力。我们都怕招惹他。因为他是精神病患者，野性发了时要打人。遇上下大雨，他居然也晓得提上捞鱼的工具去稻田缺口处接下水鱼，若发现有人先安放了接鱼的工具，他会把别人安置的工具拆开，安上自己的工具。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是敢怒不敢言，直接和他发生冲突，明显吃不过他。我们就用智慧与他开展“游击战”。他霸占的滩头多，一人守滩就会顾此失彼。我们掌握到他的活动轨迹，利用庄稼植被做掩护，趁他辗转之际，灵活机动地取走他套住的鱼。
那个年代没有冰箱之类的设备保鲜，捞的鱼多了，一时消化不了，我们就把它们晾晒成干鱼片储存食用。母亲不喜欢我们捞的鱼，理由是烹调鱼时耗费了她金贵的食用油。鱼的腥味重，没有食用油的煎炒难避味道。计划经济时代农村居民的食用油凭票供应，数量很少，平时炒菜都用得很节俭。耗油的鱼食母亲不情愿给我们做，那也是母亲的心酸与无奈。嘴馋的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烧烤着吃。我们把鱼除去内脏，用食盐调味，用南瓜叶包裹，放进柴火塘里闷烧，闻到香味掏出来与小伙伴分享。随着社会的进步，精耕细作的农耕文明不断演化，费时费力的冬水田越来越少，耕耘技术的改进，牛耕变成了机耕，水田变成了旱地;农作物品种的不断改良，化肥农药的普遍使用，使得稻田里的鱼虾越来越少，有的几乎不能成活。人为的电鱼、毒鱼等过度捕捞，致野生鱼类的繁殖受到限制，即使夏天暴雨天气，在溪河的入水口也很难看到鱼儿蹿水，打捞蹿水鱼已成一种奢望，在稻田出水口接下水鱼的景象只存于记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新时代，党中央重视生态文明建设，明确了长江流域十年禁渔期，并严厉打击电鱼、毒鱼等违法捕捞行为，野生鱼类得到休养生息，鱼儿蹿水的自然景观必将重现。
编辑：李玉朗
